的確是個兇悍的人,魚薇約記得的畫面,是步霄被罵得狗淋頭,最后乖乖聽話的樣子。
“結果那年冬天,家里出了事,這麼多年的幸福日子從那天開始就被打破了。”姚素娟話鋒一轉:“有天夜里,全家都找不到大,急得發四鄰一起幫找,我自然也跟著去了,找到了半夜,老四忽然說了句,大可能在后山上,咱們家老房子那大院兒后面的確是座山,不算高,但地形復雜,為了騙孩子不去那兒玩,都說山上鬧鬼,大家去山上找了,找了一夜也沒找見,最后還是老四他嫂子找見了自己兒子,在一個峭壁下面,跌下去了,人就那麼沒了,都是的……”
魚薇聽得心驚跳的,但姚素娟用詞還是很簡練,想把那場面很快說過去:“他嫂子把兒子尸首抱回來的,了點刺激,人不正常了,也不說話,一進家門,家里圍得全是人,就那麼干坐著,也不愿意彈,老四當時已經在靜生房門口跪了一天一夜了,說是他之前嚇唬大,說山上有鬼,問他敢不敢去山上呆一夜,兩個人打了賭,他本是一句孩子間的玩笑話,沒想到大真去了,因為大這人隨爹,膽子特別小的。”
“靜生那脾氣,肯定不會說什麼,跟媳婦一樣,呆呆地坐屋里,老四被老爺子揪進了房里,打了一頓……唉,打他有什麼用,他也是一句玩笑,打到后來,老爺子自己也痛不生,抱著老四一起哭,那還是我第一次見老爺子掉眼淚。”
廚房里的氛圍開始陷了一種沉悶的寂靜,水壺里的水就要燒開了,發出刺耳的鳴聲。
“后來,過了小半年吧,喪事都辦完了,但家里氣氛還是很沉重,但也在漸漸好轉,老四自責、疚,又沒辦法挽回,從那以后再沒鬧過事,特別聽話,結果忽然有一天,事發突然,他嫂子把自己吊死在屋里了。”
魚薇聽了倒吸了口氣,真沒想到原大嫂那麼剛烈的子,會自己想不開,但聽完姚素娟的解釋,頓時又明白了,就是因為那麼剛才會選擇這麼極端的方式。
“書里寫了的,說大出事那天下午,把兒子打了一頓,因為大十歲了,還尿床,又氣又恨鐵不鋼的,言辭之間辱了兩句,所以覺得對不起兒子,在山上又了刺激,越來越想不開,就跟著一起去了,讓靜生跟小徽爺倆自己好好過,怕大兒子路上孤單,要去給大作伴……”
“這事兒一出來,誰能得了,老四覺得自己一句話害了兩條人命,我是親眼看見他把嫂子從房梁上抱下來,嚎啕大哭的,接著就是靜生,兒子走了,老婆也去了,他請了五十個和尚來家里超度,超度完了他要跟著一起走,上山當和尚去,那段日子有多難熬,我都想不再回憶了,小徽當時才三四歲,什麼都不懂,是我幫帶的,所以你可能也奇怪吧,怎麼我看著就跟他親媽一樣,他從小就喊我小娟阿姨,沒娘之后,都是我照顧的。”
此時一切都明了了,魚薇切著水果的作有點僵住,心里替步霄覺得愧疚,他只是說了一句玩笑,也怪不到他的,但事明明因他而起,他肯定自責死了,但最可憐的還是大哥,白發人送黑發人之后,又送走了自己妻子,也難怪他這麼潛心向佛,整日吃齋念經。
“又過了八年,我一直照顧著小徽,也一直單著,靜生整個人等于廢過一次,又被我救了回來,他沒去出家,畢竟他還有小徽,后來我跟他結了婚,小徽小學畢業,上了初中,終于改口喊我媽,他也是把我當親媽待的,變化最大的應該是老四,他疼小徽疼得簡直不講道理,想著法兒掙錢給他買好東西,十八歲就從家里徹底獨立出去了,你也沒見過吧,哪家叔叔這麼疼侄子的?當時小徽被人欺負了,他是把人家都打斷了的。”
難怪他說他欠步徽太多,原來故事這麼長,魚薇想著,自己從踏進步家之后,從來沒到這個家有過悲傷,每天都是和和的,日子平淡而幸福,誰也沒想過十幾年前竟然發生過這麼悲痛的事,或許就是因為太痛苦,人人都避而不談,把它視為區,這件事才被深深埋起來,了所有人心里最不敢的那一塊地方。
“所以,咱們家如今能這麼好,真的特別不容易,我希你也能理解,小徽被你拒絕,又眼睜睜看著你跟他最要好的四叔在一起,他不可能一下子消化的,你要是能明白,單相思到底有多痛苦,你就大概能懂了,那兩人這麼好,絕無自己腳的地方,還明明發生在自己邊,躲都躲不開,心心念念想著的那個人,是別人的,自己卻還是愿意為他肝腦涂地,跟個二傻子似的,斷不了癡心妄想,這事兒,沒人比我更有發言權了……”姚素娟眼里的神漸漸變得很深,很濃烈,向時,連魚薇都被那種及到,有種同。
試想,如果是自己,眼睜睜看著步霄跟一個自己相、甚至是至親的人,相、結婚、生子,絕對會跟姚素娟一樣吧,等上十幾年,四年,再等八年……而現在的位置,步徽將來還要喊自己四嬸,就像是如果有一天,要開口喊步霄一聲姑父一樣,完全無法承。
“你跟老四能在一起,我真覺得特別好,至于小徽,不求你能看他,別理他就行了,但我是他媽媽,只求你能等等他接這事,他跟你說了什麼惡言惡語,他心里也不是那樣想的。”姚素娟看樣子真的很了解步徽,幫他說完話,表重又多了幾分釋然,慨道:“早晚他也會懂,是他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他的他強求不來。”
一番長談就這樣結束了,魚薇答應了大嫂,其實一直都明白,有些事還是需要時間去淡化的,人力卻不可為。從廚房里出來,姚素娟去樓上給步老爺子送熱茶,魚薇有點猶豫,最后還是沒進屋,在老爺子接之前,還是別給步霄添麻煩了,結果姚素娟從房里出來時,說老四沒在老爺子屋里,他跟老爺子談完了話,自己去小屋里呆著了。
輕輕踏上西樓梯的臺階,上了二樓,看見西側最后一間屋,一直知道步霄在這兒罰跪,但還是第一次來看什麼樣子。
門敞開著,屋里一片幽暗,燭搖曳著深紅的火,魚薇走到門邊,看見步霄坐在地上的團上,正在煙,姿勢還是很隨意的,朝后仰著,眼睛定定地著兩排靈位,三炷香在銅香爐里,冒著繚繞的煙氣,是三點紅。
魚薇忽然就明白這是什麼地方了,步老爺子每次讓步霄犯了錯來這兒罰跪,無疑是最可怕的懲罰,罰的不是,而是對心的鞭笞,而步霄每次像此時一樣主來這里坐著,幾乎是自行為,這擺的本不是什麼祖宗牌位,是他死去的大嫂的靈位。
小姨來鬧事那天,老爺子罵步霄的話忽然又被想起,“治得住你的人都死了”。
但人雖然不在了,卻還在步霄的心里活著,一直靜靜地存在在這間小屋里,在他自己一手造就的囹圄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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