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將宮人們領去花廳招待,元瑛則挽著云喬的手,與芊芊一道往里院去。
才轉過回廊,元瑛就變了臉:“我看著,那侍衛怎麼像監視你來的?”
云喬輕笑了聲:“興許是怕我跑了,沒法回去差吧。”
說這話時,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像是在開玩笑。可元瑛對再悉不過,并沒被輕易糊弄過去。
“你是不是……與那位撕破臉了?”元瑛指了指皇宮的方位,低聲音問。
云喬看向,目中難掩驚訝。
為免讓人平白擔憂,未曾同芊芊提過自己在宮中的種種,不知元瑛究竟是如何猜到的。
元瑛看出的意外,幽幽嘆了口氣,解釋道:“你對那位,向來是能讓則讓,他卻要得寸進尺……會有今日也是在所難免。”
在得知冊妃嬪宮的消息后,元瑛暗自罵著裴承思,心中約有預,覺著云喬與裴承思怕是遲早要有一鬧,長久不了了。
今日一見這形,便知道自己的預八了真。
云喬微微頷首,無奈笑道:“你從前說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當初與裴承思結親,元瑛特地送了份厚禮,但作為“半個娘家人”,對裴承思卻談不上多滿意。
倒不是嫌棄他家世貧寒,而是覺著,裴承思待不如待裴承思的那般深厚。
元瑛還曾調侃,說在生意上明得很,怎麼在上就心甘愿做“賠本生意”了?
那時一頭栽了進去,覺著之事不能這般衡量,直到幾乎賠得本無歸,方才徹底醒悟過來。
有些人、有些事,再怎麼用心,也不見得會有好結果。
元瑛聽得皺起眉來,憂慮道:“那你今后可有什麼打算?”
云喬看了眼周遭,笑而不語,直至三人在房中坐定,這才開口道:“我這回出宮,便是想再同你們好好見上一面,若不然,怕是就沒什麼機會了。”
元瑛與芊芊聽了這話后,齊齊愣在那里,神中滿是震驚與擔憂。
“我與他之間無可挽回,這宮中再沒什麼值得眷的,不如歸去。”云喬拎起茶壺來,為三人各自添了盞茶,輕聲道,“若有朝一日,你們聽了陳皇后的‘死訊’,不必真為我難過……”
“等到那時,我興許早就離了京城,天高海闊逍遙自在去了。”
這是頭一回同旁人提起自己的打算,芊芊驚得說不出話,還是元瑛最先反應過來。
“你打算如何做?需要我幫忙嗎?”元瑛關切道。
芊芊也隨之反應過來,立時道:“我也可以。”
“我自己會將事安排妥當,你們不必參與其中,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云喬溫聲道,“等過些年,咱們還有再會的時候。”
親緣淡薄,就算是真沒了,會為哭的人也寥寥無幾。這回同元瑛與芊芊代妥當,便再沒什麼牽掛的了。
芊芊聽得眼都紅了,元瑛卻是擰了眉。
“早知他會將你害到這般地步,當初不管說什麼,我也要攔下你跟他的親事……”
元瑛雖不清楚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能將云喬這樣好脾氣、好耐的人到這般地步,必然全是裴承思的錯。
云喬對此一笑置之,輕輕拍了拍元瑛的手背,俏皮道:“快喝口茶消消氣。為這樣的人生氣,不值得。”
元瑛被這理由給說服了,捧起茶盞來,最后又罵了句:“你說得沒錯,狗男人不值得。”
云喬講完自己的打算,向芊芊問道:“我先前托傅余辦的事,如何了?”
那日在花園懇切談過后,云喬托了傅余一件事,請他幫忙查趙鐸這些年來為非作歹做過的禍事。
傅余一個外男,不便進出后宮,芊芊就了兩人遞消息的橋梁,對此也有所了解。
“已經查得差不離,聽傅哥哥說,翻出不埋得很深的舊賬。”芊芊抿了口茶,欣道,“還尋著了甘愿出頭的證人。”
傅余在西境時練得不只是武力搏殺,還曾領了暗差,奉將軍之命潛西域諸國,打探消息、收集報。
他那任務完得很漂亮,可謂是個中高手。
讓他來查趙鐸那點破事,稱得上是“殺用牛刀”。沒費多大功夫,便悄無聲息地將趙鐸翻了個底朝天,查得一清二楚。
說來也巧,這邊正談論著,傅余竟恰好從外邊回來。
云喬有些意外,傅余也吃了一驚,隨即笑道:“我看府外停著那馬車像是宮中的,還當你遣了人來……怎麼親自過來了?”
“在宮中悶了太久,想著出來逛逛。”
云喬同元瑛們解釋了兩句,而后跟著傅余往書房去,商議趙家之事。
不管看不看,大多宦人家都會將書房擺得滿滿當當,以彰顯“書香門第”。
相較而言,傅余的書房顯得格外空落落。
沒什麼擺件陳設,書架上也就只有一層放滿了,都是些兵書策論,看起來沒翻。
云喬一見便笑了起來。
傅余扶了扶額,無奈道:“我時常不在家中,里里外外也沒想過收拾,讓你見笑了。”
“我只是想起時的事。”云喬輕笑了聲,語氣中帶上些懷念的意味,“傅伯父自己是個教書先生,你卻偏偏不那些經史子集,就算被按在那里背書,不多時就昏昏睡,又要被伯父罰站……我記著伯父那時沒擔憂,生怕你將來不學無。”
一轉眼這麼些年過去,除卻兵書,傅余對旁的依舊沒什麼興趣。但他并沒不學無,這樣的年紀已建功立業,傅伯父若是在天有靈,想必也能瞑目了。
傅余隨之想起時那些飛狗跳的舊事來,既覺著好笑,又難免心生慨。他與云喬閑聊著,從暗格中取出自己理好的證據,給過目。
“這里邊除了趙鐸的諸多罪行,還有些平侯多年來黨同伐異、斂財、欺凌平民的罪證……”傅余提及此事,英氣的眉頭無意識地皺了起來,原本溫和的目因此顯得有些凌厲,“雖說世家大族難免藏污納垢,但像趙家這樣出格的,還是之又。”
平侯這個人,是有點能耐的老頭,慣會見風使舵。
先帝在時,他與韋家的關系不錯,也曾同流合污。但自韋貴妃過世,先帝每況愈下,他便覺察到風向不對,不肯再與韋家當“一繩上的螞蚱”。甚至在裴承思回朝得勢后,轉頭將韋家徹底給賣了。
這麼些年,他就像是個聰明的墻頭草,順應時勢,從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而上天仿佛瞎了眼。
作惡多端的人依舊過得風生水起,反倒是那些被欺凌的、含冤而死的,了被湮沒的塵埃。
傅余自問這些年將磨得沉穩不,可順藤瓜詳查趙家時,卻還是沒能按捺住心中的不平。
前兩日與陳景喝茶,他忍不住問:“先帝昏聵,那時的事就不提了……可今上又為何能容忍這樣的人家?”
陳景似笑非笑:“自然是于今上而言,他帶來的利蓋過了害。”
生民如螻蟻,上位者不肯彎腰低頭,眼里見不著,更不會放在心上。
先帝如此,裴承思亦如此。
云喬凝神翻看著罪證,秀眉越皺越,無意識地咬著自己的,因太過用力的緣故,都褪去了。
早前就聽栗姑提過,說趙鐸劣跡斑斑,這些年折在他手上的姑娘不知凡幾。
可真等到親眼看著這些,仍舊覺著不可思議。
|府中婢,強占民,甚至因著對方不從、想著上告,而造罪名將那姑娘的爹娘陷害獄,以致亡,那姑娘得知消息后也懸梁自縊……
字里行間仿佛都滲著。
傅余見云喬臉越來越難看,險些都要咬出,連忙手在眼前晃了晃,低聲道:“我們盡力而為,還們一個公道。”
他語氣溫和又鄭重,讓人聽了格外安心,不自覺地生出些信賴來。
云喬抬眼看向他,四目相對,頷首道:“好。”
京兆府門前立有一紅漆大鼓,也稱“鳴冤鼓”,若是想要“以下告上”,便得敲響這鼓,先領一頓罰才能遞上狀書。
若是有誣告之嫌,懲罰也會格外重。
這規矩說是為防有人無事生非,但個中意味,眾人心照不宣。
這日清晨,衙役才吃過早飯,正你來我往地科打諢,聽見府門外的鳴冤鼓響起。出門看,只見一個著縞素的姑娘正用力敲著那鼓。
這姑娘形窈窕,一抬頭,眾人才發現臉頰上竟有兩道又長又深的傷疤,似是扭曲的蟲,在素白的臉上顯得格外可怖。
為首的的差定了定神,質問道:“你什麼名字?要狀告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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