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凝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眼前的黑男子能從這麼的地方出來，又自稱微臣，必然不會是什麼妖，極有可能是元平帝的暗衛。皇帝有自己的暗中勢力為自己辦事，這一點并不出奇。

且眼前此人的神態，與尋常人亦有些不同，像是常年藏在黑暗里的人，眼神微微有些空，但又有幾分冷然。明明有一張十分書生氣的臉，可他一開口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起來。

葉凝踱著步子行到桌案后，坐下時，方緩緩地道：“起來吧。”隨意地拿起一本奏折，佯作在批閱，以此掩飾此刻心的張。

奏折里寫了什麼，葉凝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葉凝的腦子在迅速飛轉。

想來每月的十六元平帝不招妃嬪侍寢，要見的便是此黑人。既然是固定下來的時間，而黑人又當真是元平帝的暗衛，那麼每月十六的此時他出現在乾和殿里定然是要向元平帝稟報事的。

果不其然，在葉凝靜默片刻后，他開口說道：“回稟陛下，陳泉已斃，不日陳家人便會發現陳泉的尸首。陳泉年事已高，陳家人會以為陳泉是暴斃而亡。”

葉凝微怔，陳泉不是兵部侍郎麼？為何元平帝要派人殺害陳泉？驀地，葉凝想起一事，打從元平帝登基后隔不久就會有臣子暴斃而亡，死因五花八門的，但偏偏尋不出任何破綻來。

當時葉凝還未宮，也只是平平凡凡的閨閣子，唯一記得的是偶然聽祖父提起時，祖父面上的神極是意味深長。如今想起，葉凝遍生寒，元平帝的手段好生……直接。

若不是得此機緣，恐怕一輩子也不曉得這些事的幕后黑手就是元平帝！

葉凝心中極其震撼，所幸有桌案擋著，正在抖的也沒有人能發現。

葉凝鎮定地“嗯”了聲，學著元平帝的語氣淡淡地道：“做得不錯。”黑人又陸陸續續地稟報好些事，通通都是不能見的。

葉凝聽著也麻木了，抖的也平緩下來。

黑人足足說了有半個時辰之久，葉凝漸漸發現黑人的眼睛一直是低垂著的，本無需害怕他會發現自己的不妥。

葉凝大膽地打量著他。

就在此時，黑人抬起眼來，剛好與葉凝的目撞個正著。

葉凝下意識地便想閃躲，可想起了現在自己的份，用手一掐大，佯作一副面無表的樣子。黑人旋即垂下了眼。

葉凝地松了口氣，道：“還有何事？”

黑人說：“微臣無能，仍然沒有找出林姑娘的下落。”

葉凝一聽，立馬想起了那一幅元平帝珍而重之地藏在暗格里時不時會如同竇初開的年郎那般觀看的畫卷。葉凝不聲地道：“是麼？”

黑人回道：“微臣已經加派了人手在明瑯崖下搜尋，附近的村落也派了人手，不過明瑯崖下有一條河流，通向四海八方，若要一一查清，微臣估計還要一年的時間。”

明瑯崖，林姑娘。

這六個字仿若天雷一般，在葉凝的頭頂上炸響。

丞相府的林家是城的四大世家之一，林相極得元平帝的寵信，半年前宮中選秀，本來林相的嫡林悠蘭也該參選的，只不過選秀前的兩個月林悠蘭卻不幸被遭遇劫匪，而林悠蘭為保名聲，在馬車路經明瑯崖時，縱躍下，至今也是生死未卜。

城世家貴眾多，而林悠蘭自弱，常年藏在深閨。貴之間的茶話會，葉凝是從未見過林悠蘭面，久而久之，眾貴也漸漸忘了林悠蘭，偶然提起林家的嫡長，也只是寥寥數句便過了，直到林悠蘭被擄走，又在明瑯崖發生那般不幸的事，眾人方想起林悠蘭來，不過也僅僅是在慨紅薄命罷了。

明瑯崖還有個別稱，喚作沖天崖，那麼高的山崖，從上面掉下去且不說能不能活下來，即便是活下來了，名聲也一樣是沒有了，無論如何，林家的嫡長從墜崖那一刻便也只剩死路一條。

當時此事在城里轟不已。

而葉凝更是心有戚戚，林悠蘭被劫匪擄走時葉凝正好也在外頭，那一日剛好是十五，葉凝的母親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相國寺里上香，而選秀在即，那一日葉凝也跟著母親一塊去了，乞求上天庇佑自己在宮中順風順水。

十五去相國寺上香的并不止葉家，葉凝記得下馬車時，剛好看到了林家的馬車。離開相國寺前，林家的馬車也不在了。

而林悠蘭是離開相國寺時才被擄走的，葉凝聽聞后，心有余悸，若是那一日他們葉家比林家先一步離開，那麼被擄走的人會不會是自己？

只不過這都是往事了。

葉凝是萬萬想不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林家嫡長與元平帝有這樣的淵源，更是不曾想過宮里頭一眾妃嬪破腦袋都想近皇帝的心，可皇帝的心尖上卻只有一個從未在京城里過面的林悠蘭。

怪不得元平帝會如此寵信林相，原來里頭竟還有這樣的緣由。

離林悠蘭墜崖已快有一年，元平帝還如此固執地去尋人，真不愧是心尖上的人。

葉凝回過神來。

輕嘆一聲，也不知是在嘆自己，還是在為元平帝而嘆，道：“繼續找吧，朕也累了，退下吧。”

黑人應了聲。

書架子漸漸合攏，黑人的影也消失了，乾和殿里恢復平靜，只有火盆里的炭火偶爾響起茲茲的燃燒聲。葉凝心有些沉重。

瞅了眼堆得小山般高的奏折，再看了看手里剛剛拿起的奏折，不由得再次輕嘆。

可以模仿元平帝的走姿，也可以模仿元平帝的說話方式，可字跡卻是難以模仿的，尤其是元平帝本就是疑心重的人，他唯恐會有人模仿自己的字跡，特意用了一種奇怪的筆法，寫出來的字極其難以模仿的，要模仿得一模一樣，沒有數年的時間絕對不了。

葉凝曾經私下里好奇地臨摹過元平帝的字，可惜一點也不像。

這奏折若是批下去了，沒幾個時辰定然就會出馬腳來。

葉凝擱下奏折，喊道：“小永子。”

小永子打起簾子進了來，葉凝沉聲道：“葉才人如何了？”

小永子說道：“回陛下的話，奴才剛從幽寒宮里出來，奴才依照了陛下的意思暗地里觀察了葉才人許久，葉才人與平日里并無什麼不妥。只不過冷宮里日子苦，葉才人子薄弱，今日已是有幾分不適。這麼長久下去怕……怕是不行了。”

葉凝問：“哦？葉才人今日說了什麼話？”

小永子想了想，說道：“葉才人思念陛下得，奴才聽得葉才人與素紅姑娘若是能從幽寒宮里出來，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做人，一生茹素，不再任何葷腥，為寧昭儀逝去的孩兒積德積福。陛下，葉才人當真知錯了，一提起陛下時就開始抹眼角了。”

葉凝的角抖了抖。

如今可以萬分確定，里另有其人，這樣的話自己絕對不會說出來。

只不過倒是難想象平日里素來威武的元平帝會做出抹眼淚的作來……

小永子見元平帝神有所波，便以為元平帝在心疼葉才人了。他趕說道：“陛下，葉才人見到奴才時還讓奴才向陛下轉告一句話。”

“哦？何話？”葉凝挑眉。

小永子道：“愿陛下和太后娘娘萬福安康。”

元平帝與小永子說此話時，心底是咬牙切齒的，得知昏迷數日的皇帝醒來后馬上就打發掉了萬海全，元平帝就知葉凝定然到他的里了。

元平帝只想告訴葉凝——

皇帝可沒這麼好當，且不說朝臣，單單是太后這一關，葉凝就難過。第一次沒有識破，是僥幸，可第二次就未必就有這麼幸運了。

元平帝的言下之意葉凝聽出來了。

眸微凝。

是有必要見一見元平帝了。

作者有話要說： 配出來打下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