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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墻柳》 番外三 恭王妃

姚夫人氣得要把他趕出房門,還是姚文秋拚命攔下來,姚侍郎緩了半天才想明白夫人在擔心什麽:“恭王口碑一直很好,都說他年老為人勤謹,品貌才學都是第一等的,不是我不向著自家孩子,說來倒是咱們秋秋不大能配得上他。他跟太子也得很好,咱們關起門小心說一句,想來不會有什麽奪嫡禍事。”

姚夫人心才放下一半,又開始擔心宮裏娘娘們嫌姚文秋傻氣,整天張兮兮地念叨,滿懷自信的姚文秋被念叨得有些發怵,仔細想想其實啥也不會,隻在養花上有些心得,後院小花房裏幾十株牡丹就是親手伺弄的,年年都開得很好,可惜皇上不是要去當花匠的。

萬一被皇上嫌棄了可怎麽辦,想想都很難過。

姚夫人開始零零碎碎給科普宮裏的事。江皇後一向慈悲賢德不會為難秋秋的,恭王的親娘德妃,溫老夫人說了也不是刻薄人。林賢妃呢,跟阿娘有舊,秋秋見著記得幫阿娘給問聲好。溫貴妃……

“秋秋記住了,千萬別在貴妃娘娘跟前說誰繡花繡得好,明白麽?你隻管誇貴妃娘娘繡花繡得最好看就完事了。”

這個小道消息是溫貴妃親娘溫老夫人親自的,溫貴妃自小隨著母兄住在陳留郡伯父家。溫老夫人因著丈夫長年不在邊,三個兒子讀書全靠親自督促,對小兒未免就管得不大嚴,見喜歡刺繡還很欣,把自己的好手藝都教給了。萬萬沒料到,所謂德容言功,溫貴妃前麵三項丟得幹幹淨淨,三句話離不開一個“繡”字。

“到了十二三歲,繡得就比我好多了,隔三差五纏著我要到城南繡莊去,我原不想太拘著,想去就讓去,誰知在那拜了好幾個師傅呢。”溫老夫人痛心疾首,“脾氣強,兩個哥哥都沒強。堂姐跟合不來,說有哪家的姑娘繡得比好,就非去看看人家姑娘怎麽繡的!”

溫老夫人以為是年紀小爭強好勝,等溫丞相把一家子接到京城來,才發現兒哪裏不太對——京城繁華半點沒放在眼裏,整天忙著批評府裏的繡娘並提供業務指導:“這繡的都是什麽?這配也太難看了,這鯉魚的眼睛一點活氣都沒有。這裏針要這麽下才對……”

溫老夫人試著鼓勵兒參加社,譬如護國公家的六姑娘十五歲生辰給溫家也下了帖子,不如備份禮個朋友,然而溫貴妃隻顧埋頭繡鯉魚:“阿娘,你別鬧我,眼睛這裏不太好繡——去哪?陳家六姑娘?不去。上回來咱們家,我見上的荷包還沒我繡的好,問家可還有別的繡娘,說我怎的沒學好規矩。嘁,學個鬼的規矩!”

溫貴妃沉迷繡花,就算收了的繡架罰抄書,抄完看見溫老夫人隻會說:“阿娘,你襟上這朵蘭花繡得怪呆的,把服換下來我改一下好不好?”這樣如何嫁得出去!溫老夫人愁得直掉頭發,溫貴妃還雪上加霜地安:“阿娘放心,我不會嫁人的,我把我繡的活計拿去繡坊賣一樣能養我自己,活到老繡到老,等繡不了我不活了就是了。”

“這是說的什麽話,哪有姑娘老死不嫁人的,一大家子的名聲要不要了呢……後來選秀進了宮也好,就是我整天提心吊膽的,生怕哪天張口說皇上的龍袞花紋配不好要改一改”,溫老夫人拍著姚夫人的手臂,“你放心吧,我看秋秋比媛媛靠譜,咳,我是說秋秋很招人喜歡的,你隻管放心好了。”

姚夫人聽得瞠目結舌,瞬間覺得自己的擔心全是多餘的,等見著姚文秋蹲在花房裏一邊修剪牡丹花的枝條一邊跟那株花說悄悄話:“我很快就能見到皇上啦!我好張怎麽辦!”姚夫人就覺得萬事還是要防患於未然:“秋秋,你進王府先別帶著花去,跟恭王商量他同意了再來家拿——你可千萬別跟花說話了!人家聽了以為你是傻子呢!”

(二)

姚夫人顯然對自己的兒認識不足,姚文秋不用帶著牡丹花出嫁也差點被恭王當傻子。

新婚之夜,恭王把姐夫弟弟都喝趴下了,自己也被順王潑了一整壺酒在上,回房跟姚文秋打了聲招呼就先去洗漱。原本候在姚文秋邊的下人得了王爺的眼,恭恭敬敬全退下去了,徒留姚文秋一個人沉浸在“皇上的兒子也太好看了”的驚詫裏。

恭王真的很好看,紅齒白,形貌昳麗,早先念卻扇詩時聲音朗如清泉,隻是板著一張臉,姚文秋有些怕,行撒帳合巹禮時沒多看他兩眼,一整天後悔得直撓頭。現在他喝了酒回來,臉微有些紅,看上去好像也沒那麽嚴肅了。

“咿呀,他好好看呀”,姚文秋對擺在小幾上的桔子小聲說,“太好看啦,穿子一定比我漂亮多了。唔,他要是不那麽高我就可以把我的新子送給他啦。”

那四個桔子擺在房裏,原取的是大吉大利的好意頭,被生生的手指頭挨個兒,迫不得已聽了一籮筐悄悄話:“我本來可擔心了,阿爹說王爺跟他一樣都是男子,我都要嚇死了,阿爹那麽胖,除了我阿娘誰要啊。還好還好王爺不像他。”

“你們說以後我們了,我給他穿子他會不會答應呀!他也太好看啦!他的不塗胭脂太可惜了……”

嘁嘁喳喳說得高興,背後傳來一個沒有的聲音:“你在說什麽?你在跟誰說話?”

姚文秋嚇得子一往旁邊一翻直接滾到地上,掙紮著想站起來又被層層疊疊的嫁絆倒又摔了一跤,偏偏頭上花冠太重,的腦門直接磕到紫檀床上,幾個桔子被打翻在地,骨碌碌滾了幾滾滾進了床底下。

一切發生得迅雷不及掩耳,恭王給嚇得眼睛都直了,衝上來扶住的腦袋,一隻手想去攬又不敢:“你你你,你沒事吧疼不疼?”

姚文秋疼得眼淚都出來,著眼眶陪著笑點著頭:“沒事沒事,不疼不疼。”

恭王大約擔心磕傻了,把人拉到床上坐好捧著的額頭研究:“坐著別,我看一下……到底是疼還是不疼?對不起對不起,我不好,我嚇到你了是不是?”

別人的房之夜是怎麽過的姚文秋不知道,反正房之夜恭王忙著拿冰帕子給捂頭。德妃娘娘派來伺候的大姑姑以為恭王新婚夜打老婆,看他的眼神明晃晃地寫著“你居然是這樣一個禽”。恭王慚愧得仿佛自己真的手了一樣,垂頭喪氣跟姚文秋賠禮道歉:“娘子,對不起,我不知道在你背後說話會嚇到你,隻此一次以後不會有了。”

姚文秋見他全不計較自己想給他穿子塗脂的事,心想著莫非此事有戲?遂大著膽子問:“那王爺,我明天幫你點個脂好嗎?那個你點上一定很好看的。”

恭王耳朵尖不知是不是喝了酒有些紅,俯下子直視的眼睛,放輕聲音跟講道理:“第一,古人雲,禮儀之始,在於正冠,所以此事不許再提。第二,你我已經完婚了,你應該我夫君。”

他一本正經講道理的樣子也好好看哦!好看得姚文秋喪失理智想打個滾,一抬頭不小心腦門磕到恭王的額頭上,夫妻兩個一起捂著腦袋齜牙咧,恭王拿冰帕子按著的額頭把整個人都摁在枕頭上:“娘子消停點吧,本就不甚聰明,再多磕幾次就更不甚聰明了。”

他們鬧了一晚上,第二天進宮覲見自然就晚了,去永安宮見皇上時恭王收獲了來自親爹的調侃:“長慎,朕聽說長懷昨夜喝了太多酒,回去吐了三回,半夜去了你三皇姐那裏要跟阿瑾比武,被你三皇姐捆在柴房,太子下了朝才去把他救回府——怎的你這個新郎沒醉倒?”

這麽好笑的事,姚文秋拚命咬著不敢笑出聲,恭王卻回話回得很平靜:“父皇,新郎另有要事,萬萬不能醉倒。”他說這話時回頭看了姚文秋一眼,看得姚文秋一頭霧水,皇上卻笑了,罵了一句:“混小子,娶了媳婦什麽話都敢說了。”

他招手姚文秋上前去,姚文秋激得幾落淚,瞪大眼睛衝他笑,也忘了行禮,傻乎乎地衝他搖胖爪子:“皇上,我祖母常說您長得特別好看,今日一見果然沒騙我啊。”

恭王急得扯了一下的袖子,皇上卻擺手不以為意:“你祖父祖母可還康健?你祖父祖母俱有風骨,陷囹圄了重刑猶不肯攀誣旁人,朕一向很欽佩的。”

姚文秋拚命點頭“是啊是啊我也很欽佩的”,傻得慘不忍睹,恭王搖著頭,拚命抿角卻抖得厲害,分明就是在憋笑。皇上也笑:“既做了我李家婦,就不必拘謹,若長慎欺負你,你隻管來告訴朕。”說著他轉過頭去拍恭王的肩膀,“你媳婦年紀還小,子天真,你拿子曰詩雲那套拘著。”

恭王沉聲應了,就跟姚文秋行了禮退出來,姚文秋依依不舍回頭去看,看見皇上背對著他們仰頭天,極輕極輕地歎了一口氣。

後來宮裏賜下來皇上親手寫的一幅字,寫的是“琴瑟和鳴笙磬同音”八個字,筆勢淩厲,縱肆奇險,姚文秋覺得應該把它掛在床頭,自己和恭王醒後睡前看一看,不要辜負皇上的期。恭王隻吐出兩個字:

不,行。

為什麽不行呀?

因為自己的房間應該掛自己寫的字。

恭王這麽說著,把賜的墨寶收起來:“請娘子磨墨鋪紙”,他端坐在書案後,凝神靜氣一筆一劃地寫,姚文秋頭看,見他寫的是,“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莫不靜好”。他的楷書法度嚴峻,端莊雄渾,真真字如其人,偏偏寫的是這樣纏綿悱惻的詩句,寫完還波瀾不驚地對姚文秋說:“這個才應該掛在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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