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喬本以為接下這個項目，必然會遭到一些波折，可沒想到程令時居然格外支持，在提到柳爺爺的時候，甚至不惜以貶低他自己的方式鼓勵。

于是第二天，便跟商聯系，這位姓商，去世的丈夫姓柳。

昨天鄔喬跟聊天時，了解到的基本況。

聽到后面各種嘈雜的聲音，便問道：“，你家里是有人嗎？”

商笑了下，聲說道：“是中介帶人來看房子了，我啊，準備把現在這套房子賣掉了。”

“為什麼？”鄔喬詫異。

商慢悠悠說道：“其實老柳在的時候，就一直在這麼做了。我們膝下沒有子，他做了一輩子的建筑，我教了一輩子的書。要房子呢，也沒什麼用，所以他之前就想把房子賣掉，想把所有的錢都去蓋他想要蓋的那個房子。”

因為那份柳爺爺的手稿只有一份，商昨天并未帶在上。

商并不懂建筑的事，只是懷著一份赤忱之心，想要替亡夫完最后的心愿。

所以鄔喬和約定好，周末去家里一趟，親眼見見那份手稿。

周末的時候，鄔喬收拾好東西，剛開門，就看見程令時從書房出來，他看見一打扮還有上背著的小包，問道：“要出門？”

“我跟商約好了，今天去看家里看看柳爺爺留下來的手稿。”

等程令時問了地址，一聽皺眉道：“豈不是還要過江？”

商住在離這里極遠的地方，鄔喬之前搜索過地址，最起碼要兩個小時才能到，來回得四個小時。

“我開車送你去。”程令時邊說邊往自己房間走，還不忘說道：“等我換個服。”

“不用這麼麻煩的，”鄔喬下意識說。

程令時本來已經快走進房間，聽到這句話，居然直接停了下來，扭頭直勾勾盯著，那雙淺褐的眸子，竟染上沉沉一重霧氣，緒兜轉直下。

鄔喬眨了眨眼睛：“我需要你送，男朋友。”

見一下猜中自己在意的點，程令時倒也沒跟計較，只淡淡留下一句：“下不為例。”

說完，他走回房間，只是房門并未關嚴。

程令時撇頭看了一眼，慢悠悠道：“你要是非想要看我換服，其實我也不介意。”

鄔喬：“……”

介意啊。

不等他再浪起來給自己扣罪名，鄔喬轉就走了。

站在客廳里等了兩分鐘，就聽到遠的走廊里傳來聲音，扭頭看過去，就見程令時穿著一黑，黑衛還有黑長，本來黑就顯瘦，他那雙大長被子包裹的修長又筆直。

哪怕鄔喬天生一雙筷子，都忍不住要嫉妒。

不過還別說，他這一是真顯年輕，毫看不出來他是三十而立的人了，特別是他大概是在家里，頭發干凈又帶著點凌，上居然有那麼一意氣風發的年氣。

這模樣誰看了，都得說絕。

鄔喬心底緒一時被挑，趕別開臉，假裝淡定。

程令時卻已經站停在面前，直接手拉起的手掌，手指穿進的五指間，十指相扣，微微彎下腰，故意著的耳畔低聲說：“走了，朋友。”

其實鄔喬的耳朵一直敏的。

不知道他是發現了這一點，還是無意的，總會有意無意的著耳畔說話。

鄔喬故意握他的手掌，沒想到這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舉，徹底逗樂程令時。兩人走進電梯里，他都還在笑。

這一路上開車，或許是因為跟喜歡的人一起，路上說著話，居然很快就到了。

商住的房子也是個老小區。

兩人按著門牌號，找到了家里，在門口敲了幾下，里面總算有了靜。

老人家一見門外的人，是真的喜笑開，關于替亡夫完心愿這件事，時恒不是找的第一個建筑設計公司。

之前找到的公司，人家得知的來意后，便勸說放棄。

畢竟這件事對設計公司是個肋，實在沒人愿意接這個活。

商朝程令時看了幾眼，他立即說：“我是鄔喬的男朋友，特地陪過來一趟。”

“哦哦，這麼遠，”商笑瞇瞇的打量著，轉頭對鄔喬說：“你這個男朋友帥的咧，真是好看，喬喬你眼好的咧。”

老太太這麼直白的夸贊，讓鄔喬都有些哭笑不得。

反倒是程令時一笑：“是我眼比較好。”

商聽了這話，笑得更開心：“也是，也是，喬喬這個孩子，長得漂亮，心地也善良，我找了這麼多家公司，他們都說讓我放棄，沒可能的，就一個人主給我打電話，說要幫我想想法子。”

鄔喬直接說道：“，我可以問一下，柳爺爺生前是想做什麼樣的建筑嗎？”

“我也不懂建筑，但是我總聽他念叨著，他想給老家的孩子們建一個圖書館。”柳給他們倒了水，坐下后，回憶了起來：“他是他們村里第一個大學生，那個年代上大學，可是天大的事。他說要不是鄉親們的幫助，他本讀不了這個書。”

柳爺爺是建國之后的第一批大學生，那個年代能從農村里走到城市的人，都是有大才的。

雖然柳爺爺在建筑界并沒有什麼大名頭，主要是因為他在二十年前，就進了鄉村，主要研究榫卯建筑。這樣中國的古老建筑，其實已經開始逐漸被淘汰。

一開始他也在上海的大建院里，要是按部就班的工作，只怕到退休后，一個總設是有的，但是他是從農村里出來的人，他心心念念的一直是他的鄉村。

還有那些被留在鄉村里的古老建筑智慧，后來的十幾年他東奔西跑，都是在做研究。

“他說榫卯乃是中國建筑最重要的部門，是老祖宗留給我們寶貴財富，不該到了這個年代就被我們所丟棄了。這些年來，他四拜訪那些手藝人，自己也拜師學藝，終于被認證為榫卯技藝的非傳人，只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實現自己的心愿，便因為癌癥去世了。”

“他之前一直說自己還年輕，我總說他也快七十歲的人了，不要總是那麼拼，誰知他跟我說，在建筑這個領域，七十歲依舊是創造的高峰期，結果還沒等到他完他這輩子最得意的作品，他就已經去世了。”

鄔喬低聲說：“商，我可以看一下他的筆記嗎？”

“當然可以。”

很快商從屋子里拿出一個箱子，是那種有點兒年代的箱子，程令時立即起上前幫忙，等將箱子放在桌子上，一打開，里面是一本又一本的筆記。

鄔喬瞠目：“，這就是你說的柳爺爺的手稿？”

本來以為手稿是一個筆記本，可是現在看來，這豈止是一本筆記，這是一箱子的筆記。

鄔喬和程令時兩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一人拿起一本筆記，翻閱了起來。一打開筆記，迎面而來的便是一手剛勁有力的筆跡，一開始是用鋼筆記載的容，后面還有隨手用鉛筆畫的手稿圖。

那種老一輩工作者嚴謹認真的風骨，是從筆跡上就能到。

鄔喬迅速翻閱手中筆記，又低頭看向其他手稿，這才發現每本筆記上都標志著時間，第一本是從1981年開始。

足足有四十年的時間。

而從2000年的那一年筆記，便是開始以榫卯技藝為主，老爺子在筆記上甚至寫了長長一大段話，來慨這樣令人驚嘆的技藝。

“雖然一直知曉榫卯，卻并未真正的接。如今偶然認識一位老手藝人，方才知道這門手藝的湛和巧妙，單單是構件上采取的凹凸相結合的方式，便能讓兩塊木頭嚴合，達到天無的程度。”

“如今的中國建筑高速發展，所有的城市都進了鋼筋水泥的時代，這樣古老的技藝早已經無人問津，實乃可惜、可嘆、可悲！”

鄔喬看著眼前這段話，老先生當年寫下這句話時，那時正于中國高速發展的時候，所有的城市恨不得一夜拆老舊的建筑，讓整個城市都重新煥發生機。在那種沖擊之下，古老的便是落后的，民族的便是落伍的。

程令時見神凝重，緩緩走過來，低頭看著手里拿著的這本筆記。

還有上面這段，茫然而又悲憤的話。

“二十年前的中國所有人都發展，所以一直有句話，我們這代建筑師，于一個最好的年代，也于最壞的年代。因為時代的高速發展，到都在拆除老舊建筑，一個個新地標拔地而起。沒有人會在乎古老的技藝如何，更沒有人去惋惜。”

鄔喬茫然的著程令時，低聲問道：“所以我們現在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