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茗頌逐漸敗下陣來。

一雙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強裝鎮定，實則心快跳出來了，好在付姝云這時掀了簾子，打破僵局。

然而付姝云也是一驚，見過聞恕，東苑那位，說是祖母娘家的故友，因而付姝云下意識就把聞恕與老太太劃上了等號。

見聞恕目過簾，忙將簾子放下，背脊直，同茗頌如出一轍的假鎮定，“沈公子怎會在這兒？”

聞恕看了看這姐妹二人，就見那小姑娘懊惱地垂下頭，似是在想一會兒用什麼措辭好將他打發了。

男人不聲地移開目，口吻淡淡，“同四姑娘一樣，來瞧個人。”

瞧人？瞧誰？

付姝云警惕地著他，就聽后有靜，還不待反應，里頭的人便拖著不利索的子過來簾子徹底揭開。

一時間清清冷冷的藥鋪好生熱鬧，幾個人在這兒門邊大眼瞪小眼，就見那方才還病容風流的男子一下愣住，半天后，聽他僵地喊了聲：

“二哥。”

——

本就不大的屋里，聞恕端端坐在唯一的長椅上，大夫來給聞爭把過脈，又開了兩副藥才走。

聞恕一雙眸子凌厲地盯著床榻上的人，那人便低著頭，也一句話沒有。

元祿見無人先開口，尷尬地笑了兩聲，一句恒王殿下卡在嚨里，改稱道：“三公子到了俞州，也沒同大人報個信，幸而四姑娘心善，還得多謝四姑娘了。”

突然被點了名兒的付姝云暈乎乎地點了點頭，又搖頭吶吶道：“不必……”

既然元祿給了臺階下，聞爭便順著下來了，“是…本想通知二哥，沒想老病先犯了，謝過四姑娘。”

可是，正如聞恕不知聞爭在俞州，聞爭又哪里知道他在俞州？

若是早知道，他才不會撞上來。

付姝云被謝了兩次，終于發覺自己可能救了個了不得的人，原也是看他相貌出眾，言語又幽默，這幾日尋借口多來了幾回，已屬大膽，現在也有些怕了。

母親說過，東苑這位不可招惹，雖不聰明，但到底還是惜命的。

是以付姝云一下拉過在一旁發呆的茗頌，“既然公子找著了家人，那我與五妹妹便不討擾了。”

說罷，想也不想拽著茗頌掉頭就要走。

“等等。”聞恕擰眉將人住，“手怎麼了？”

付姝云反應了一下，才發現他問的是付茗頌，轉頭看過去，就見付茗頌撓了兩下脖子，手腕出出一小片紅點。

付茗頌一怔，下意識將手放下，付姝云這才看清脖子上星星點點的紅疹子，著急忙慌問：“你——不、不是，五妹妹，你可覺得哪兒不適？你別嚇我！”

就將人帶出來繞了一圈，萬一出點什麼事兒，母親定要罰的！

付茗頌盯著自己手背上的疹子，一臉茫然的模樣，像是犯了什麼大錯似的，小聲道：“就是，有些……”

聞爭因心口疼這個病，打小也是泡在太醫院的，一眼便瞧出來，這五姑娘大概是吃了什麼不該吃的發，無甚大礙。

他心下正這麼輕飄飄地想著，就見面前長椅上的男人起，三兩步走上前，食指中指并攏輕推了一下人姑娘的下頷，看了眼病況，頭都沒回地吩咐元祿，“去大夫。”

元祿應了聲，匆匆領命。

付茗頌他冰涼的手指了一下，整個人一，往后退了一步。

付姝云這會兒還在想回府后如何同母親代，沒看出這邊二人的不對勁，反而是倚在榻上的聞爭，眉頭驚異一挑，看戲似的將手搭在墊上。

“食了梨花？”聞恕突然問。

今夜廟會熱鬧，一路過來，付姝云拉著茗頌吃了多小玩意兒，付茗頌自個兒也不知這紅疹子是因為哪一樣吃食。

被聞恕這一問，才想起來，在街口時是被付姝云灌了一口梨花釀酒，甜的膩人

見神便知定是如此，男人微不可聞地嘆了聲氣，“以后記著，別吃了。”

付茗頌頓了頓，猶豫的點了下頭。

只是都不知是因為梨花，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元祿領著大夫過來，瞧過之后，才開了方子，囑咐了忌口之后，倒也沒有旁的代，確實如聞爭所料，無甚大礙。

但到底有些，茗頌忍不住手去撓，卻被一只扇柄敲了手背，“別撓。”

聞恕這一聲低喝，將屋里幾人的目紛紛引了過來，連付姝云都遲疑的看了他一眼，這沈公子，好似對五妹妹很關懷……

付茗頌抬頭對上男人的眸子，他臉并不大好看，比方才看聞爭的臉還難看。

好像長在脖頸上的疹子，礙著他的眼似的。

付茗頌不住被他這樣瞧，有些不知所措地拉扯了一下付姝云的角，“四姐姐，我們回吧。”

不多久，姐妹二人離去，這屋里一下只剩三人巋然不。

只聽一聲輕笑，元祿循聲往恒王那兒看去。

就聽聞爭打趣道：“皇兄到哪兒，都有好福氣。”

連來這麼個破地方巡查，都能有人在眼，怎麼不是福氣呢。

聞恕神凌然地回過去，“一月前請旨到別院養，現下卻出現在俞州，聞爭，你可知欺君何罪？”

聞爭倏地斂了角，不敢造次。

——

回到府里，付姝云果不其然姜氏訓了一頓。

因是姜氏讓付姝云帶著付茗頌出去的，結果回來人起了一疹子，姜氏自然不能推，立即帶著郎中到洗春苑來。

大夫人都在這兒，云姨娘就是裝也得裝出關心的模樣，忙不迭地打理了下發髻，那付茗頌屋里陪著。

做了個十分夸張的表，像是自家孩子摔斷了似的，“唉喲，這——怎麼起了這麼一疹子，姑娘家的子，要是落了疤可怎麼好？”

被眾人團團圍住的茗頌無措的坐在塌上，心想除了了些，并無大礙，可這些人卻沒留給說話的空隙。

“自是請了最好的大夫，開了最好的藥，不會茗兒留疤的。”姜氏字正腔圓道。

“是麼，可還是該注意些好，你說是不是，茗兒？”云姨娘笑著道。

這二位字字句句都是爭鋒相對，自打上回付嚴栢被大理寺的帶走，云姨娘不得不向姜氏打聽消息卻被冷落在外，這二人的仇怨又添了一筆。

付茗頌正襟危坐，按照一貫的法子，中規中矩道：“茗兒謹記母親與姨娘囑咐，定小心照顧子。”

付姝云也忍不住了一句，“大夫都說，好在沒食用過多，明兒一早就能好利索了。”

姜氏與云姨娘對視一眼，又都不屑地移開目。

付姝云游神似的跟后頭站著，方才被姜氏念叨一通，這會兒才想起來一件打事兒！

那個沈公子，不會暗地里同祖母告狀吧？

雖、雖說是好心救人，可到底也算是私會外男，要是被祖母知曉——付姝云抖了一下，面煞白。

一直到姜氏與云姨娘面上功夫做足離去，付姝云還找了個借口留下。

遣開丫鬟婆子后，付姝云忙問：“五妹妹，方才那事兒，那個沈公子，他不會同祖母說吧？”

付茗頌聞言，一顆心霎時提了起來，這事兒，也算摻和了？

顰眉猶豫，付姝云救的是沈公子的家弟，若是他知恩，應當要守口如瓶才是。

可許是因為幾次見他的覺都不大好，付茗頌對他是否知恩心下存疑。

忽然，茗頌手腕一涼，低頭就見付姝云正仔細給涂藥，頓覺不好。

果然聽付姝云緩緩道：“五妹妹，你同那沈公子，可是相？”

“不——”

“明日待你疹子好了，你陪我去一趟東苑，可好？”付姝云雙眸真摯地著。

付茗頌常年中規中矩的習慣提醒，這般做是不好的，是會給自己招惹禍事的，開口便要委婉回絕付姝云。

卻又付姝云及時堵了一句，“若是祖母知曉了，責罰下來你也得著，祖母嚴苛，你不怕麼？”

“……”

付茗頌抿了抿，想到老太太那雙無甚溫的眼，心下。

可再想到另一雙得不過氣的眸子，突然覺得下頜一涼，冷不丁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付慫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