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凡找到周正的時候，他一個人在籃球場投籃。

“周正。”張凡喊他。

周正充耳不聞，把球扔進籃筐里。

張凡矮一撈，在籃筐下搶住球，看他：“我去茶店，那里店員說，昨天中午你和林霜吵架了？林霜這兩天都沒在店里，你.......沒事吧？”

周正搖搖頭，轉出球場。

張凡追在他后：“你下午沒課，我們出去玩玩唄，桌球怎麼樣？還是你想去K歌？吃飯？”

籃球場外就是大場，北泉高中的場是挖了半角山坡蓋的，跑道一端挨著片緩坡，坡上是住校生用來曬被子的地方，上頭用高高的鐵網圍著邊界。

周正挑了塊草地坐下。

張凡地挨著他坐。

他變戲法似的從兜里掏出兩瓶啤酒：“喝嗎？我帶進來的。”

“不喝。”

張凡拉開拉環，把啤酒塞進周正手里：“開都開了，喝一口吧。”

兩人坐在山坡上，眺著下面的場。

周正著冰涼的易拉罐，垂眼不說話。

張凡一口一口喝著酒，默不作聲陪著他。

良久之后，周正了瓶口：“以前讀書的時候，我常坐在這里背單詞。”

“這兒視野好啊。”張凡回應，“一覽無余。”

周正點點頭：“左邊籃球場、右邊大場，學校外面的街道和路過的行人，能看到很多東西，我就經常坐在這里背單詞，一邊背一邊看人打球。”

“那時候窮的，有一次上育課練球，教練突然把我換下來，跟我說，你穿雙運鞋再過來，但我買不起一雙新鞋.....后來我就坐在這看著他們玩，再也沒有進過籃球場。”

“班上有個同學是籃球隊隊長，每次他打球的時候，全班人都會去看，他朋友也在，他跟我比較........我經常給他講題糾錯什麼的，后來他送了我一雙籃球鞋，不過那雙鞋我一直沒穿過......我總覺得，那雙鞋跟我上的服、跟我整個人是不在一個世界的。”

“我花了很多的努力，才跟正常人一樣，學會跟人談、社。”他努力睜著眼，眼眶微紅，“可總是難以企及那個世界。”

張凡摟他的肩膀，以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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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很奇怪，兩人直線距離不過一公里，如果愿意，每天都能見許多回，如果不愿意，十天半月也不了面。

周正再也沒有出現在茶店，徹底地銷聲匿跡。

茶店門前又出現過一款車，是電視臺的采訪車輛，男主人公是本市電視臺的一位男記者，不過短短一段時間后，也消失在眾人眼里。

冬天轉眼即至，寒風撲朔，茶店的生意比秋天好了點，張凡依然隔三差五來店里，替學校老師買茶。

他和林霜也時常閑聊幾句，不過兩人頗有默契的不提周正，張凡覺得沒有必要，林霜看著云淡風輕，忘記了周老師這號人。

張凡看見林霜這樣，轉又忍不住替周正欷歔。

人狠起來，其實也沒男人什麼事。

十二月的北泉開始下起了連綿冬雨，屋外寒風刺骨，茶店溫暖如春，沒有客人的時候，林霜和娜娜Kevin坐在一起，組團玩起了游戲，打發漫長的無聊時間。

因為無聊，所以煙的頻率明顯增加，煙盒空空，趁著雨停，林霜出門去附近的超市買包煙。

售煙超市距學校有一段距離，買完煙出來，已經停歇的連綿冷雨又扯開序幕。

林霜不著急走，裹外套，站在超市門牌下起了煙。

清冷街道安靜無聲，連車輛都未曾路過，拐角走來一個男人，撐著把藍格折疊傘，腳步匆匆走向隔壁藥店。

傘下人穿一件黑的連帽衛，外頭套著件黑防風外套，傘在屋檐下收起來，出男人年輕的面孔。

他其實有一雙男人里見但好看的眉眼，眉不濃不淡，眼睛不算大，單眼皮，眼睛線條微長，眼尾微微下撇，有一點“慢”和“干凈”。

男人收完傘，看見一旁屋檐下站的人，目微愣，而后朝林霜點點頭。

“沒帶傘？”他嗓子格外沙啞。

林霜低頭看手機，輕輕“嗯”了一聲。

已經過去一個多月。

周正轉進了藥店，幾分鐘之后，拎著裝著薄荷片的塑料袋出來，看看，又看看外頭的雨，駐足躊躇。

目從手機上抬起來，看他：“來買藥？”

周正點點頭，下意識了自己的嚨，他有慢咽炎，一到換季和秋冬季節，嗓子就不了。

“這雨一時停不了，你用我的傘吧。”

無事，也不著急等雨停。

“不用了。”

“拿著吧。”他把傘放在地上，“我去學校，這邊離校門不遠。”

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林霜穿的是羊大和羊皮靴，貴得很。

周正把衛的帽子戴上，藥揣進兜里，埋頭大步走進了雨里。

林霜扭頭，看著留在地上的傘，和還隔了一米多的距離，孤零零的立在地板上。

傘是超市最常見的和款式，并不好看，但用料扎實，骨節厚，折疊有點生銹的痕跡，顯然是用了有段不短的時間。

這把傘擱在茶店門前的傘桶里，留了一個禮拜，直到太出來也無人認領，林霜某一日突然又看見它。

打開微信，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個頭像，斟酌問他。

【前幾天的傘，怎麼還給你？】

約莫大半個小時后，那邊才回。

【抱歉，剛才在上課。】

【如果方便的話，麻煩放在學校門衛室，我有空去拿，謝謝。】

林霜收了手機。

收起那把傘，仔仔細細按照痕跡疊好，而后送去了門衛室。

平安夜那天，學校里流行送蘋果，學生街每家店鋪都擺出了禮盒包裝的富士蘋果，茶店也不能免俗，窗上掛起了圣誕裝飾，和隔壁商家開啟了捆綁銷售。

蘭亭來茶店，送了兩個大蘋果給林霜，說是班上的學生送的。

和謝曉夢晚上有聚餐，提前來等謝曉夢下班，正巧張凡和幾個年輕老師去學校周邊找地兒吃飯，湊合在一起，晚上張羅組團著去吃火鍋。

“也把周正喊上吧，他今天晚上沒晚自習，正好有空。”張凡孜孜不倦想要撮合蘭亭和周正。

一個電話之后，周正的確來了。

林霜過玻璃窗，看見站在路邊的一個清寥背影，背對著茶店，站著街邊。

蘭亭眼睛一亮，角飛揚，推門出去。

兩個背影模糊站在一，談了幾句，周正從人群里離出來，穿過街道，又回了學校。

謝曉夢拉著蘭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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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圣誕節，林霜有約會。

對方是個二代，家里有些背景，在餐廳吃飯遇見林霜，主過來問了林霜的聯系方式，一來二去，已經接了些日子。

西方圣誕節到了國，搖一變就了人節，二代帶去赴宴，路上堵一片紅。

男人戴一副金眼鏡，就職于市政府某個閑散部門，為人還算彬彬有禮，只是有個特別不好的病，是個路怒族。

從走路的行人到轉彎的車輛，通通都要指責一遍。

他每天浪費時間在吃喝玩樂上頭，卻對這路上的短短幾分鐘寸步不讓。

吃飯的地方昔年是個國營飯店，裝修得富麗堂皇，今天正好滿，林霜挽著男人上樓，包廂另一頭有年輕男人提著生日蛋糕過來，那蛋糕上擺著只金壽桃。

兩人在長長的包廂走廊打了個照面，而過時，林霜覺邊人秉住呼吸，腳步往后退了退，和避開了一點距離。

仰頭和邊男人說話，笑意盈盈，嗓音溫。

今天是丁副校長的生日，師母特意在這訂了酒席，順帶把周正喊上了。

包廂里是二代的一群發小，個個都帶著伴，桌上觥籌錯，二代為人和穿戴低調，酒量卻高調得很。

滿桌狼藉后，各人摟著伴散去，二代和林霜都喝了酒，不能開車，家里的司機已經等在樓下，打算把二代和林霜送到另一個地方。

晚上訂了酒店房間。

即便是司機開車，醉酒的二代依然對路況嗤之以鼻，林霜看著指手畫腳的男人，心懷疑，如此熱通事業，這人為何不去警隊上班？

在路邊喊司機停車，二代從車里東倒西歪出來，抓的手：“好端端的，怎麼鬧起脾氣來了？”

林霜甩開他，兩人在車門外吵了一架，林霜高跟鞋蹬蹬蹬往回走，不管后人。

后頭堵住的車流嘀嘀嘀開始摁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