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了個小蛋糕回來，看見周正在廚房一邊切菜，一邊開著免提給家里打電話。

電話掛斷，林霜環住他的腰：“晚上吃什麼？”

“油燜大蝦，清蒸魚，竹蓀湯，土豆牛腩，炒時蔬，夠了嗎？”

“太多了，我們兩個人吃不完。”林霜拖長音調。

“那你多吃點。”

“剛才你給你打電話？”

“問問我晚上吃什麼。今天晚上在二叔家吃年夜飯，下午就開始準備了，村里也熱鬧的，晚上還有人放煙花。”

“真不回去嗎？去年除夕你就沒回自己家。”林霜扭頭看他。“今年又不回去，不想家嗎？”

周正瞟了一眼，停下手中的作，淡聲道：“每年逢年過節都是在我二叔家過的，那是我二叔家，不是我自己家.......吃完飯，熱鬧過，我也回去了。”

他不是周雪和周，沒有機會在父母邊撒、拌，討歲錢，笑嘻嘻窩在一起看春晚。

林霜從這話里聽出一若有若無的酸，口悶悶的，把臉埋在他背后。

“那我呢？”含含糊糊問他。

周正沒回話，微微側，親昵吻了吻的額頭。

林霜心頭像湖水一樣漾開來，連嬰一樣著他：“要不要幫忙？我陪你。”

“會洗菜嗎？”他聲問。

“當然。”

林霜挽袖子，擺出白十指。

窄小的廚房放起了熱鬧的音樂，兩人并排站著，挨得很近，手上忙碌著油鹽醬醋，這景象仿佛不真實，他們上明明沒有煙火氣息——穿著致的，他上是白襯衫和羊絨，兩人像要出去赴約，更像是電影里的做戲——可城市燈火倒影在玻璃窗上，接二連三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灶上的鍋蓋被熱氣頂得噠噠作響，他掀開鍋蓋，舀起了一口湯，嘗了嘗，又遞到邊，兩人不約而同笑了笑，換了一個甜的吻——一切似乎栩栩如生，是千家萬戶中一盞暈黃的燈。

大年初一，周正回村里去拜年，問林霜：“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住一個晚上就回來。”

這天沒有拜年活，打算在家里躺平玩手機，付敏跟著漆雄去夫家應酬，還不到林霜上門的時候。

說好了兩個人過年不分開，林霜想了想，過兩天去付敏家，也有用得上周正的時候，不如一起會下普通人的喜樂和煩惱，省得兩邊的親戚又胡思想，點頭：“可以。”

兩人沒讓順仔來接，是開著車回去。

這是周正第一次開車回村里，車子緩緩駛進村頭，沿路家家戶戶都敞著大門，路上打招呼聊天走的人不，個個都扭頭打量這輛銀灰的雷克薩斯和車里的人，兩人在車對視一眼，林霜居然詭異的看出周正有些局促，臉上神干的，不知道應該端出什麼表。

“怎麼了？”

“好像......回到了我當年高考出績........村干部敲鑼打鼓給我送喜訊，拎著我從村頭到村尾轉了圈，全村人盯著我看........”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是你的高考績？”林霜挑眉。

上回林霜是悄悄的來，悄悄的走，沒見過村里人。

“還有這輛車。”周正攥方向盤。

“也不是什麼豪車，至于嗎？”林霜不以為然。

“漂亮朋友，加上朋友的車，那就很至于。”周正抹了抹臉，緩緩吐了口氣，“準備好了嗎？前頭那位是我本家的叔公，我要搖下車窗打個招呼，等會可能打招呼的人不。”

“........調頭還來得及嗎........”

林霜有點后悔跟著他過來。

鄉下比不得市區，人味濃，八竿子都是遠親，寒暄起來沒完沒了。

這招呼一路從村頭寒暄到家門口，兩人臉都要笑僵了，周正早早在等，看見林霜，也是喜上加喜。

周二叔一家在屋里看電視，聽見外頭的靜，看見林霜和周正，笑呵呵的在門前撒了一串鞭炮，把左右鄰居都惹出來拜了個年。

林霜扯著周正的袖子，有點不理解。

“迎客的。”周正解釋，“只要有客人上門，都要放鞭炮。”

好叭，鄉下風俗多的。

見面第一句話當然是拜年，周雪和周正都在林霜面前了個臉，賀了個新年，二叔二嬸熱招待：“來來來，到屋里來坐。”

二叔家客廳里擺著茶，滿桌的零食水果，旁邊還擱著張麻將桌，沙發上散著副撲克牌，和二嬸一早在電視旁剝花生瓜子，一碟又一碟，在林霜面前溜了個遍。

一回生，二回，上次林霜來，大家還算客氣，沒拉著林霜多聊，這回借著新年的氣氛，把林霜納了半個自家人行列。

周正坐了會，把林霜帶回了自己家——家里大門也敞著。

“你等我會，我先上個香。”

他的腳步頓了下，推開右邊一間房門，林霜看了眼，里面放著些雜，正中一張供桌上，擺著靈位和黑白照片，香爐里燒著白蠟燭和線香。

周正也了幾香，引燃進了香爐里。

林霜站在大廳里等他，桌上的堅果零食擺得滿滿當當，但就是冷清清的，毫沒有隔壁二叔家的人氣。

思忖，桌上這麼多零食，未必是為了自家人解饞打發時間，畢竟周正兩頭過生活，周正又不住家——大概是一種門戶的觀念，家里尚有人在，理當開門招待客人。

兩人上了二樓。

二樓更是空曠冷清，兩人腳步聲回在屋里，周正打開房間的門，拉開窗簾，完完全全照進來，林霜才覺得覺好些。

輕輕呼了口氣。

“覺還好嗎？”他問，“今天村里人有點多。”

周正能覺到的一點張和沉默，他能習慣的某些場景，對而言可能是種挑戰。

“熱鬧的，氣氛好。”

“熱鬧還沒開始呢.......”周正蹙眉，低頭看了眼時間，“吉時快到了，村里的拜年馬上開始了。”

林霜：【？？？？吉時？什麼古老傳統？？？】

大概也類似于挨家挨戶的串門，老一輩鎮守家宅，年輕輩分和小孩子們一家家敲門拜年，寒暄兩句，喝兩口茶水，小孩子們領個五塊十塊的拜年紅包，抓一把零食瓜子塞進兜里，出門換下一家吃吃喝喝。

林霜眼瞅著三五群的人進門，一波來了，一波又去，坦坦擺出了茶店老板娘的架勢，笑容甜膩，在周正邊充當花瓶。

順仔來得早，看見林霜哎喲了聲，喊了聲姐，手頭發：“霜姐，麻將不？村里那群人玩得太野了，把我一腳踹下來，咱們開個桌唄，一起玩一把。”

林霜麻將也打得好。

初來乍到，其他事也不太好做，這天的拜年活就演變了麻將競技賽，人手不夠，二叔二嬸和周周雪都著上桌。

周雪這回對林霜的態度倒好了多，雖然是一聲不吭，但眉眼顯然順多。

周正不打麻將，卻擺了個凳子在林霜邊坐下，大家一見這陣仗，齊齊反對：“不行不行不行，你不能在這守著，有你在這麻將沒法玩。”

“我不說話。”周正挑眉，“看一眼都不行？”

“不行，你看著我心虛。”順仔一邊砌牌，一邊轟他，“你去樓下做飯去，別想搞事。”

周正含笑鼻尖。

“為什麼？”林霜不解。

“他算牌，還算胡牌，把把都胡。”大家異口同聲，“全村沒人跟他玩撲克麻將，全都贏不過！”

“正哥十年前就上了村榜黑名單。”周幽幽道，“他不在江湖，江湖卻有他的傳說。”

怪不得，一代數學狀元最后只能淪落到拿麻將和小孩子玩多米諾骨牌。

周正兩手揣進兜里，聳了聳肩膀，搬著電腦在麻將桌邊，專職給大家端茶遞水。

這一場麻將打到半夜兩點，眾人散去，林霜簡單洗漱，窩進了周正懷里。

好多年都沒有過這樣的新年，熱鬧的、驚喜的、尷尬的、沉溺的........蕓蕓眾生中最普通的那一類。

“是不是有點不習慣？”他的臉頰，“嚇到你了嗎？”

“還行。”林霜瞪著天花板，“比想象中好一點，沒那麼難接。”

“明天早上就回去了。”他親親，“回去能安靜些。”

“也未必能安靜呢。”扭頭看著他，“你陪我去趟我媽那邊吧，和我繼父非得讓你一起去，當天可能還有些其他親戚朋友。”

“可以。”

“順帶也去我姑姑那邊坐坐，也知道你........問過我好些次了。”

“那也去趟丁老師家吧，我的師母和你姑姑是同單位同事。”

“我知道呢，不是這層關系，我們怎麼會認識。”林霜釋然笑了笑，“早晚都躲不開，趁著過年大家都閑著，那就一起見見吧。”

見見吧，人本來就生活在圈子里，不可能永遠都是兩個人獨自相，還有很多關系要去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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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區后，林霜帶著周正去了付敏家，果然，除了正常的吃喝禮儀外，周正還管著漆靈的事，拿著上學期的期末績單和漆雄嚴肅聊了聊，給了些學習建議和高考計劃，又當了漆靈半天的補習老師。

漆杉也很喜歡周正，囔著過兩天要找周正去電玩城打游戲。

去林霜姑姑家和去丁嚴家是同一日，姑姑和師母互通有無，當場打起了電話，很是夸耀了當初這個正確的相親選擇。

周正和林霜都是一臉哭笑不得的模樣。

應付完親戚朋友，剩下就是兩人自己的時間，林霜跟著朋友聚會聊天，周正窩在家里干活。

最后一天假期，兩人出門約會，吃了個午餐，然后去看場新上座的電影。

電影院出來，兩人準備回家，周正排隊買包糖炒栗子，林霜就去旁邊的咖啡店買杯咖啡和小蛋糕。

拎著手提袋，從咖啡館里出來，往商場里去找周正，繞過嘰嘰喳喳的過路人群，給周正打著電話，眼睛余瞥見對面走來個男人。

男人個子很高，在北泉這樣的南方城市有點鶴立群的覺，穿深灰的呢子大，系黑羊絨圍巾，服料子括又，襯得人分外的英。

然而眉目也是俊朗的，濃眉，漂亮的桃花眼，筆的鼻和薄薄的。

兩人容貌都是人群里的佼佼者，不知道是心有靈犀，還是下意識的自發自覺。

隔著那麼點距離的時候，兩人偏頭快速打量了彼此一眼。

電火石那一瞬，有什麼東西涌腦海，而后生生頓住了腳步。

林霜下意識切斷了電話。

“霜..........霜霜？”男人眸像劃過天際的流星，怔了怔，輕輕呢喃著的名字，聲音很低很低，卻飄進了耳里。

靜靜打量著眼前這個人。

“好久不見，霜霜。”他好像牽了牽角，勉強笑笑，又好像沒什麼變化。

“好久不見，李瀟意。”平靜道。

“你.......還好嗎？”

“好的。”

他們面對面看著彼此。

好像有很多話要說，千言萬語，卻又不知道從何提起。

好像應該點到為止的離開，卻又挪不步伐。

時間好像流逝得很慢很慢。

林霜看著周正拎著袋糖炒栗子，從對面走過來，低頭看著手機。

手中的手機一直在震，周正在給打電話。

周正越走越近。

李瀟意看見林霜的目直直的落在自己后，回頭看了一眼。

周正恰好在這時候抬頭。

他第一眼看見不遠的林霜，沖笑笑，加步伐，而后眸不經意掃過林霜前面的一個男人。

周正的步伐好像猛然僵住。

林霜和李瀟意的目都落在他上。

他旋即回神，抱著糖炒栗子慢慢朝他們走去。

“嘿，周正。”李瀟意也猛然認出了這個昔年同班同學，打了個招呼，余瞟了林霜一眼。

林霜輕輕皺了皺眉，也恰好瞟了他一眼。

三人距離離得很近，像個穩定的三角型。

“好多年不見........李瀟意。”周正臉上的笑容很淡。

“你們兩個認識嗎？”林霜問。

“我高中哥們，周正。”李瀟意介紹，“周正，這位是.......”

“你的前友。”林霜揚揚下，“他的現友。”

三個人臉上的神.......都是奇妙又復雜的。

就，這世界小而.........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