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集薪很討厭的這種覺,有個傢伙平時不顯山不水,可在某些時候,就像是一塊茅坑裡的石頭,不搬,礙眼,搬走,嫌髒。
以至於苻南華在他後的言語,年也未聽清楚。
這位老龍城主,只得重複一遍,“宋集薪,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與你們大不相同?”
宋集薪終於回過神,轉繼續蹲著,俯視著高冠風流、錦華服的苻南華,平淡道:“我知道。”
苻南華只得把已經跑到邊的一句話,強行咽回肚子,不過仍是有些不甘心,笑問道:“真知道?”
世神的小鎮年,眼神冷漠,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說,他們生死人,白骨,長生久視,道法無邊?!”
苻南華點了點頭,欣道:“我們能算半個道友。”
宋集薪眼角餘瞥了一下隔壁院門,略顯心不在焉,不合時宜。
苻南華開誠佈公道:“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不管你有什麼,只要你肯開價,我砸鍋賣鐵,也要買下來!”
宋集薪疑道:“我看得出來,你和那個子之間,你的家世地位,要高出一籌,既然都能夠那麼對待隔壁那傢伙,爲何你願意對我如此……”
苻南華主接過話,“平起平坐?”
宋集薪點了點頭,誇獎道:“你這人上道,和你說話不吃力。”
苻南華沒有在乎年的居高臨下,無論是位置,還是說話的倨傲口氣。
與蔡金簡視草鞋年爲卑微螻蟻截然不同,苻南華對宋集薪不但心生親近,對泥瓶巷這一片地帶,始終心懷敬畏,說不清道不明。
所以苻南華的的確確,將眼前年當做了同道中人。
這條大道之上,越是前行,份貴賤,男之別,年齡大小,皆是虛妄,毫無意義。
宋集薪跳下院牆,低聲道:“去屋裡說。”
苻南華點頭道:“好。”
宋集薪在門檻的時候,漫不經心問道:“隨便問問,你跟那個一看就是好生養的姐姐,是什麼關係?”
苻南華毫不猶豫說道:“暫時是一夥的,但不是一路人。”
宋集薪哦了一聲,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那你們做事也太拖泥帶水了,一點都不爽利,我以前聽說外頭的那個世界,神仙妖魔,怪陸離,但只要是修行中人,有了恩怨,不該是斬草除永絕後患嗎?”
苻家大公子,終究是老龍城長大的仙家後裔,見慣了大風大浪,聽到這番話後,臉上並未流出什麼緒。
他笑問道:“你們之間有仇?”
年張大眼睛,故作驚訝道:“你在說什麼?”
似乎是發現眼前男人本不信,於是宋集薪收斂臉上浮誇做作的神,率先在大堂椅子上落座,手示意苻南華也坐下,然後認真說道:“我跟隔壁很小就沒了父母的陳平安,當了這麼多年鄰居,從來沒吵過架,信不信由你。”
苻南華瞬間就聽明白了年的晦意思。
隔壁年,無依無靠,無浮萍罷了。
如果死了也就死了,不會有誰追究此事。
老龍城主哭笑不得,突然意識到這條小巷的風波,發生得有些荒誕稽。
隔壁那個貧寒年,可以說,正是爲了刻意瞞宋集薪主僕二人的地址,而惹來一場飛來橫禍,會爲此遭殃喪命。
恰恰是方纔,這個彷彿出鐘鳴鼎食之家的宋家年,卻要借刀殺人,致人以死地。
一刀不夠,再來一刀。
苻南華不滿心慨,難怪《子》有云:虎豹之子,雖未文,已有食牛之氣。
————
顧粲家的院子裡,孩子已經被他娘鎖在屋房間,婦人和自稱“真君”的老人相對而坐。
老人收起掌心紋路、縱橫錯的手掌,微笑道:“大局已定。”
婦人疑道:“敢問仙師剛纔做了什麼,才能讓那陳平安……”
說到這裡,發現老人眼神驟然綻放鋒芒,嚇得趕閉不言。
老人向院門那邊,輕輕拂袖,帶起一清風,在小院旋轉不定,徘徊不去,老人這才道:“如我這般份的人,涉足此地,越是深陷於泥菩薩過河的無奈境地,雖然目前還談不上自難保,但是時間越久,就越……嗯,如宋集薪那年所說,做拖泥帶水,只能混一個沾惹滿因果的下場。好就好在那人,天怨人怒,哪怕已經作退大一步想,仍是晚節不保,難逃滅頂之災,可惜啊,原本有千秋香火的局勢,急轉直下,慘不忍睹……趁此機會,我才能夠爲你兒子做些謀劃,看看能否既了結那年的命,又掐斷以後某些聖人仙師的順藤瓜,免了秋後算賬的後顧之憂,好讓我這位新收弟子在未來登仙路上,挾風雷之勢,最終化龍……”
婦人坐在一旁,斷斷續續,聽得大汗淋漓。
老人笑問道:“是不是很奇怪,分明是餐霞飲、不理俗事的世外之人,爲何潛心修道,修來修去,好像只修出了這般城府戾氣?比你這眼窩子淺的無知村婦,也好不到哪裡去?”
婦人連忙低頭聲道:“萬萬不敢作此想!”
老人一笑置之,安靜等待雲霞山蔡金簡的敲門。
修行路上,法無邊,神通無窮。理有大小,道有高低。
蔡金簡視你們如螻蟻,本真君何嘗不是視與苻南華爲螻蟻?
與腳下螻蟻,講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