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丞上說是“勾引”,說到底不過是一種玩笑般的托詞。
宋燕丞記得高二那年,他們四個一塊被保送出國,念同一所大學生系,同在他家老爺子宋和平門下。
老爺子為研究斗一生,污名擔了,家沒了,甚至被清大列為叛徒,恥辱。
宋燕丞起初也不理解,直到自個兒念了生系,跟在老爺子下頭,慢慢懂得了他的良苦用心。
生制藥這一行,對于國來說,堪堪起步。
資金是有,人才稀缺。
制于國的研究環境與學氛圍,多年來并沒有太多建樹。
研究要花錢,且數目巨大,說是無底也不為過。
他們四個跟著老爺子沒日沒夜泡實驗室,搞研究,其中,最老爺子賞識的就是裴時瑾。
這人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個天才,且是個嚴謹到無以復加的天才。
搞學搞研究的,沒人不喜歡天才,老爺子悉心培養,這人也從不讓人失。
說真的,同樣出,學的同樣的東西,人能優秀這樣,說不羨慕是假的。
羨慕之余,難免生出幾分崇拜來。
宋燕丞覺得,他們四個以后一定會在這上頭留下名字。
卻在某一天,被裴時瑾拉在學校頂樓天臺。
天寒地凍的,這人永遠都是一副白大褂傍,里頭是件煙灰套頭,周彌漫著斯文優雅的危險。
那一瞬間,宋燕丞福至心靈地get到江霧里口中的“裴妖孽”到底什麼樣。
他遞過來一煙,“麼?”
“我以為你戒了。”宋燕丞接過煙,意外至極。
這家伙高中畢業進大學后就戒了煙,理由很簡單,不愿意給自己留下任何可能傷害到的事兒。
搞研究要錢又要命,是革命的本錢。
能活他那樣的,宋燕丞也只能用絕絕子來形容。
裴時瑾莞爾:“以后可能要常用。”
“以后?”
他點燃煙,手肘擱在天臺欄桿,“我打算回國。”
“???回國做什麼?”
他似笑非笑:“繼承家業。”
宋燕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人從小就對裴家的安和集團不冒,跟他老子裴安和的關系就更加勢同水火。
當初選擇學醫,是帶著莫大理想的,宋燕丞絕不會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
他沒吱聲,裴時瑾難得沒打啞謎,主解釋,“米國自由又不自由,我不太想把科研果留在這兒。我們需要有自己的團隊,自己的技。過程可能很艱辛,甚至巨額的投大概率打水漂。”
他漂亮得過分的指尖輕輕敲擊著欄桿,鐵銹的欄桿發出沉悶的聲音,“但我打算試試。”
“你瘋了?”
他笑,“大概。”
“老爺子同意??”
他輕飄飄地看向他,只一眼,宋燕丞就懂了。
同意個狗屁,很可能兒就沒告訴老爺子,這人看似溫和無害,實則就是個毒王花,下蠱的那種。
宋燕丞覺著自己的臉一定很難看,“我不可能跟你一塊發瘋。別說是我,他們倆也不可能。”
他指的是周澤晏跟江霧里。
這場談話不歡而散。
宋燕丞心想,他絕對不可能跟他一塊發瘋,沒想到打臉來得卻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臨回國的那天,這人向來斯文白凈的臉上了一鮮紅的掌印。
那麼驕傲的人,被老爺子甩了耳,仍舊能做到溫和有禮,這教養簡直絕了,同樣絕的是他深不可測的城府。
“真要走?”他們仨瞧著他臉上的掌印,半晌說不出話,“不是,就算我們幾個現在回國,錢從哪兒來?你有錢?”
裴時瑾答得一本正經,“沒有。”
“????”
“但我可以賺。”
他這人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兒,既然這麼說,自然不是一時沖做出的決定。
“怎麼賺?你知不知道研發是個無底?很可能需要源源不斷的資金幾十年如一日地注?”
“知道。”他眉眼淺笑,“所以,第一步我需要先拿到安和集團。”
同樣出豪門的周澤晏提醒他:“裴三,你要明白,你回了安和集團就意味著你從老爺子心里完全除了名。”
他答得很坦然,“想要得到一些東西,勢必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我有覺悟。”
“值得麼?”
“不知道。”
“不知道??”
他掐滅煙,回頭直視著他們仨同樣懵的眼睛,微微一笑,“我的人生哲學是,試了才知道。”
“所以。”他微笑的樣子特別像個斯文敗類,“你們呢?來不來?”
這人蠱人心是一把好手,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把他們仨拉伙為他“賣命”。
說是要賺錢,個中辛苦非常人難以想象。
裴家的安和集團,一巨無霸公司,旗下涉及產業巨廣,掌權人裴安和年輕時是有名的大資本家,做事手段毒辣,所到之寸草不生。
可能是跟他待得久了,以至于讓他們都忽略了這人過于顯赫的家庭背景。
從一只浸商場多年的老狐貍以及兩個同父異母哥哥手里拿到安和集團,哪能那麼容易。
誰能想到,這家伙短短三年就將安和集團盡收手下,更詭異的是,裴家三子皆不同母,關系竟意外不錯。
當初天方夜譚的夢想,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下,一點點實現。
宋燕丞有時候就在想,這人是不是運氣太好了點?
仔細回想。
真的只是運氣麼?
……
雨停了,西邊的天際方顯晴朗,一抹彩虹遙掛天邊,霓虹暈映襯著男人英氣人的側臉,伴著淺淺煙霧,匿了他眼底的緒。
從漫長的回憶里晃神,宋燕丞直視著他的眼睛,半真半假地警告,“我不管你什麼想法,才十八歲,是我最親的妹妹。”
裴時瑾沒在意,整個人顯得漫不經心,似是而非反問:“小朋友跟我在一起不好嗎?”
宋燕丞黑著臉:“不好。”
裴時瑾莞爾,話講得繾綣深,他的眼睛里卻半分意也無,“哥哥,男朋友,老公,甚至完人。”
“所有想要的,我都可以滿足。”
“哪里不好?”
回程路上堵車了,道路兩旁積水未清,黑邁赫并主道緩慢行駛。
裴時瑾仰躺在后座上,冷白的手腕搭在眼尾,像是睡著了。
他素來整潔,襯衫永遠一不茍,筆有型。
這會兒,紐扣卻開了兩顆,左邊口是小姑娘沾染上的淡淡淚痕,并沒有第一時間理。
后備箱里,小貓聲孱弱,裴時瑾心神一,難得生出幾分茫然。
腦海里回著的,是宋燕丞聽完他的“不當言論”后,看似嘲弄實則略帶請求的囑咐。
“別看那副沒心沒肺像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那小鬼頭需要很多很多來填滿年的影和傷害。”
“兄弟,你連你自個兒都不,你憑什麼覺得我會認為你可以?”
“別的我信,這種玩意兒,你自己都沒有,你還真給不起。”
扯到最后,什麼匪夷所思地話都往外倒:“禍害一個一無所知的小傻瓜,你的良心不會痛麼?”
車里播放著舒緩的鋼琴曲,裴時瑾挪開手腕,偏頭看向窗外。
華燈初上,炎熱的夏季,蒸騰的水霧沒了玻璃窗,浮上一層淺淺的霜。
許久后,男人斂眸輕笑,像是在隔空回應他,“欺負一個單純的小朋友,好像是過分。”
鉛筆勾勒出最后一筆,一張人素描應運而生。
房間里開著窗,夏日炎熱,小飛蟲自金剛紗窗鉆,尋著明兜兜繞繞。
蘇擱下鉛筆,拿過畫紙,著燈細細打量畫里的男人。
青春期的帶著些許不可言說的中二病,在畫里現得淋漓盡致。
哥特式的暗黑畫風,比照西方大魔王的設定。
古堡,玫瑰花,復古懷表,燕尾服,優雅的男人。
那雙漆黑的眼在暗夜里,蘊藏著危險的訊號,盯著人瞧時,卻又總是融著若有似無的繾綣深。
畫工不錯,自認為很努力,卻依舊勾勒不出男人的神韻。
小姑娘有點喪氣,心煩意地皺了畫紙,半趴在書桌上。
過了一會兒,又將一團的畫紙重新鋪開,攤平。
蔥白的指尖細細描繪著男人致的廓,停駐在他微涼的薄,像是突然被一只誤叢林的小蜂蟄到,迅速收了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到底在干什麼!!!
蘇臉紅心跳地自己埋在臂彎。
手指不由自主地在畫紙上勾勾畫畫——
我喜歡——
一個“裴”字沒寫完,又驟然手。
好丟臉。
丟臉到只是想想,就覺得不可饒恕。
因為。
在肖想一個對于來說。
遠在天邊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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