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里一片寂靜。
惰使然, 人總是貪圖方便,有了電梯,就沒幾個人會爬樓梯。
四周沒有人走的痕跡, 像極他們曾經親相擁的角落, 同樣的寂寥落寞, 同樣的無人問津。
沒應到什麼靜,燈火也倉促覆滅。
只剩頭頂上一盞應急燈, 安全出口四字幽幽亮著。
傅言真眼里綴上一點深幽,緒蟠結錯雜。
他看的眼神像那加了冰塊的烈酒。
時一片冰涼, 腹時又像有火在灼燒。
曾如初從前只在沒人的地方才跟他親昵。
有人的時候,不可能跟他多說一句。
可今晚卻能陪在別的男人邊, 言笑晏晏,落落大方。
“……下次吧。”曾如初又試著掙。
傅言真卻不松開半分,似是要將一直錮在這里。
“就現在。”他冷著聲。
他們對立而站。
曾如初始終想和他保持距離,腳下始終隔著一道不能逾越的窄。
誰能想到,他們曾經無數次腳尖相抵。
傅言真以前很喜歡的鞋,覺得小小一只, 可又好玩。
但現在, 明顯不可能再讓他了。
視線相接時,倆人臉上都沒什麼溫, 沒有一點寒暄的誠意。
卻又不像盤算舊賬,也都沒有氣勢洶洶的殺氣。
說不清像什麼,不倫不類的。
酒意有點上頭,但傅言真神思卻并不遲緩。
他想到那天在酒吧里, 沈逾后來問他, “你有沒有覺得小蘑菇變化大。”
沉默半天, 他最后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胖了點。”
沈逾沒弄懂他的意思,以為他在開玩笑。
胖了點。
是暗示現在這日子過好了。
“談什麼?”曾如初催促,“我還有事。”
手機在震,但這個時候明顯不好再接。
“在你眼里。”傅言真也注意到手機亮了,屏幕上赫然三字——
陳路秋。
他一聲冷笑,“我傅言真就是個渣男,是吧?”
曾如初:“……我沒這麼說過。”
“我不往自己臉上金,”傅言真的視線還落在這震個不停的手機上,“但你現在找個又老又渣的,是什麼意思?”
他扣在手腕的五指不自覺地收,“惡心我?”
“……我惡心你干什麼?”
曾如初覺得莫名其妙,但想到他剛剛喝了那麼多酒,就他給自己倒的那三杯白的就已經駭人的,“傅,你喝多了,回去吧。”
可一抬眸,卻發現他神看著并不像喝多的。
帶著棱角的冷靜。
“別喊我傅。”傅言真語氣有些厭惡。
曾如初深吸一口氣,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我沒覺得他老,他也才三十而已,何況我就算找個七老八十的跟你有什麼關系呢?你總不至于對我念念不忘吧?”
他傅言真要什麼沒有,高富帥三樣齊全,隨便撂過一個眼神,都有一堆孩趨之若鶩。
覺得自己這話說的也不知道是在惡心誰。
但傅言真看半晌,卻說了一個“是。”
但也說不清這份惦記里,是更多,還是恨更多。
就是這樣又又恨,讓他對這個人記到今天。
曾如初:“……”
緒似隆冬清泉結冰,又似溽暑燥烈顛沛,悶涌在腔里,冷熱一陣陣替,卻找不到一個宣泄口。
“我到底對不起你什麼,”酒意一陣陣地往上躥,他面上冷靜如常,但理智早已被緒和酒的節節敗退,“讓你都不肯回個頭。”
自那晚后,后面一次電話沒給他打過,一條短信沒發過。
走的之干脆,儼然像是在盼著他說那句話。
他說放了,是以為若喜歡,會自己回來。
他不想背著一個強迫的包袱。
卻沒想到,不僅一次都沒回過,還兩袖清風的跑到別的地方。
跟他天南海北,山高水闊。
外面風聲大作,雨珠砸在窗欞上,聲聲作響。
曾如初看著他的眼睛,倏地一笑:“要回頭也是你先回頭吧。”
“起先是你招惹的我,后來,也是你覺得我天很煩人,是不是,傅言真。”
先放手的,明明也是你。
為什麼要回頭呢。
傅言真結上下一滾,線漸漸抿直,不多時,又松開。
“什麼意思?”他問。
“你想玩的時候就把我綁在邊陪你玩,你沒心玩的時候你就說放了我了,讓我趕走,你這時候還問我,為什麼不回頭去找你。”曾如初笑了笑,“我喜歡你,就非得這麼作賤自己嗎?”
“……”
一句話,他只抓住那四個字——
“我喜歡你。”
剛剛說的。
“再說,我回頭找你干什麼呢。”
和外面狂風驟雨迥然相異,聲音緩緩的,不急不徐的,平靜的像是在風調雨順里,“你希我別,希我能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但我本做不到,所以我還會惹你不高興,還會惹你心煩,甚至還會耽誤你訓練。”
沒待傅言真說話,緒涌上來,有些克制不住,繼續:“你這麼要強的一個人,要是再因為我分心輸了比賽,你一定會更……煩我的。”
說“煩”的時候,頓了一頓。
心里門清是一回事,但一經說出口,這疼痛,卻像是加了倍。
傅言真手指微微孱,眼皮也不自覺地一,長而的眼睫垂落,擋住眸子里那一抹復雜的難以形容的異。
知道他們如今份已有差異,曾如初只好努力平復緒,拿著語氣,試圖跟他說道理:
“我們是不一樣的兩類人,你可以無所顧忌,可我不能,我不能讓我舅舅和舅媽再為我心累,我虧欠他們太多,那次為了去酒吧找你,我騙了老師騙了他們,害的他們為我吵架,他們結婚那麼多年,那是第一次吵架,是因為我。”
那天的事至今還清晰的印在腦海里。
曾繁清在那之前,從沒對沈鄰溪紅過一次臉,但那晚很大聲的責備沈鄰溪在慣著。
第二天早上,看到沈鄰溪的眼睛泛著紅腫,知道應該哭過。
可沈鄰溪沒責怪一句。
這份包容,卻也讓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傅言真說不出一字去回應。
“你以前總問我,我做你傅言真的朋友怎麼就跟做賊一樣,”曾如初吸了吸鼻子,努力將那酸意退,“但是我能不能用你的邏輯來問你,傅言真,你跟著我一起做賊,就這麼生不如死嗎?”
傅言真:“……”
“我們那時候說好不告訴別人的,你當時答應我的,你之前明明也知道我就是個膽小沒用的書呆子,你不是還拿這個嚇唬過我嗎。”曾如初咬著,憋了許久,到底還是把話說了出來,“但后來,你對我沒了耐心,對我存著緒,我好像做什麼都是錯的,好像說什麼都能讓你不高興,甚至,我跟別人說個題目,你都能跟我黑臉。”
聽到這些話,傅言真約覺得心口那里疼。
像針一般,細細的痛。
曾如初也覺得一陣悶。
原來只是以為自己已然釋懷,殊不知,還尚有一余毒。
但緒越激烈,目反倒越來越淡,淡到近乎麻木,“傅言真,你要我跟你一樣,我做不到,我要你跟我一樣,你也做不到。”
一字一句,似是在做總結陳詞:
“又何必回頭。”
“也許,你曾經的那些姑娘都回頭找過你。”
“但我不會。”
“我知道這沒有意義。”
趙允恬以前問過:“你覺得你們是不是一路人。”
他們不是。
他們終究不是同路人。
他只是青春里一位打馬而過的過客,給留下過繁華壯烈的記號,夠在往后余生的每一次回憶里饜足。
平和的聲音落在空的樓道里,似有回音。
傅言真默了許久,才有些艱地開口:“你這是,在恨我嗎?”
“我沒恨過你。”曾如初目平靜的看著他,“傅言真,我知道你遷就過包容過我,也激你曾經看在同學一場的份上,幫我攔下你表弟……真沒恨過你。”
他回,眸里暗流涌。
“希你也不要怨我什麼,我這個膽小鬼,其實也為你勇敢過的,我怕這怕那,跟你在一起時不敢抬頭看人,但無論是俱樂部還是籃球館,你想讓我來的時候,我都鼓足著勇氣趕過來,對于我來說,做這些事也是在忤逆我的本,后來我知道我讓你煩了,還讓你訓練分心,你沒再讓我來,我當然不敢自作主張的過去。”
話說多了,就像是在翻一本爛掉的舊賬。
曾如初抿了下,“我希我說的這些能讓你心里平衡一點,沒有其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