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真告訴自己這名字的由來。
“傅”是他爸的姓, “言”是他媽的姓氏。
取名的時候,外公要求要在他名里冠以母姓。
象征著一份“平等”。
言知玉當年要嫁給傅縝時,言庭之其實是不同意的。
但傅縝很會說, 久經風月又諳心思, 言知玉被哄的暈頭轉向。
即使要跟家里決裂, 言知玉也要嫁給他。
最后一個“真”字,是言知玉給他取的。
他爸的名字里也含著一個真——“縝”, 但多了一個偏旁部首。
所以,那個“真”, 其實是經過心矯飾后的謊言。
言知玉有段日子總跟他說,“你爸里沒一句真話, 你以后別跟他一個德行。”
傅縝以前給買了只包,哄說那包是限量款很難買,又說他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買回了一只。言知玉收到那只包時很高興,有陣子出門天天帶著。直到有一天,看到傅縝的書上的包跟一模一樣。
話是說“人生來平等”,但世間這些不會說話的冷, 卻無形地把人分三六九等。
這一只包能頂那書大半年的工資。
當然是傅縝送的。
書從傅縝的車上下來時, 上的口紅都是花的。
言知玉當時懷著孕,看到這形時緒一下崩潰, 跟傅縝就在公司門口鬧了起來。
場面一度失控,后面腳步虛浮沒站穩,從臺階上摔下。
那個孩子也就這麼沒了。
從那以后,言知玉的緒就慢慢地不對勁。
傅言真是到九歲生日時, 才知道傅縝在外面還養了一個兒子。
那孩子只比他小兩歲。
好巧不巧, 跟他竟是同一天生日。
他過生日的時候, 傅縝若是不過來, 便是陪那孩子去了。
每每一到生日那天,家里就是飛狗跳。
十五歲生日那天,傅縝找借口不回來,但還是被言知玉一通通電話招回了家。
但還沒進家門,言知玉就開始罵他,污言穢語的,也本沒什麼素質可言,傅縝聽不下去作勢要打。
他那天,和傅縝打了一架。
那一架打完后,傅縝足足三個月沒回過家,任言知玉電話打也不接。
他那時,也不知道是抱著什麼心去跟言知玉說:“要不然你們離婚吧,他在外面混,你也找幾個玩玩,我不說你什麼。”
他把話說到這份上,言知玉卻不肯離。
不知道這夫妻倆怎麼想的。
他反正是已經絕了。
從那以后,他也不想回家。
要麼泡在俱樂部里,要麼在外面混,混累了就跑外公那里躲著。
……
夜里的風是黑的,涼的,萬家燈火被一盞盞吹滅。
傅言真說完話,低眸看了眼到現在一聲都沒吭過的曾如初。
曾如初在攥著他的手。
手長的小,卻在努力試圖包裹他的。
覺察到的用意,傅言真反扣過的手,拉至邊親了親,又半開玩笑地說:“害怕他們嗎?小姑娘。”
曾如初仰起掌大的臉去看他。
夜深人靜,風月都已淡去許多,遞來的眸卻澄澈如初。
“不怕。”說。
傅言真笑了笑,須臾,漆黑的眸子像是嵌進萬里星河。
他將一把摟。
力氣大的,簡直是要把這人進自己的里。
花前月下,很適合搞個海誓山盟。
但他沒半點要許諾的意思。
只摟著懷里的人,安靜的摟了一整夜。
傅言真在北城待了快一個星期。
直到周五晚上,他爺爺給他打了通電話,讓他趕滾回江城。
南麓灣,江城最好的別墅區。
靠山傍水,按玄學一點的說法,是個風水極好的位置。
紫氣蒸騰就是這片住宅區的一大賣點。
天,客廳的水晶吊燈亮著,芒覆滿這偌大的空間。
但傅言真走進去的那一剎那,還是覺得空的很。
帶著點冷意。
給人的覺,跟曾如初那小窩完全是兩種氣候。
“回來啦。”正在佛龕前上香,看到他回來,一時有些欣喜。
住這南麓灣的,就沒有人家里不擺個佛龕供著的。
各個都篤信神佛。
但傅言真從沒拜過屋里的這座佛。
忙不迭地朝書房那邊努努,意思是他爺爺在那里,很快又給他使了個。
傅言真便知道老爺子這回正火著。
書房里,黃花梨木書柜靠墻擺著。
書柜上擺了一排排的書,但都是些裝飾品。
因為本就沒什麼人會去看。
這還得每天打理,要不然還會積攢一層灰。
滿頭華發的老人坐在椅上,面朝著窗,只留著一個冷又孤寂的背影給他。
窗外是云霧繚繞的山。
今天沒有紫氣蒸騰,都是沉沉的。
心和天氣融,一時分不清哪個更郁。
傅言真盯著老爺子那搭放在兩側把手的手,那兩只手握的極用力,看不出是在忍著痛苦,還是在抑緒。
他看了一小會兒,啟喊了聲“爺爺”。
傅景深知道他回來了。
老早就聽著他的足音,還有跟他的說笑聲。
昨晚才在電話里把他數落了一頓,這小子竟還能有心在外面扯淡。
也是讓他有幾分佩服。
傅景深轉過椅,抬眼去看他這孫子。
額頭上的幾道皺紋,隨作顯印的更加清晰。
一道皺紋就似一道壑,是經歲月磨礪后才有的景觀。
皺紋下,傅景深的眼神犀利深邃,不怒時也自威。
就沒幾個敢跟他大眼對小眼的。
傅言真卻迎著他視線,還單手抄兜地走到他跟前,又不咸不淡地笑了聲,“您這何必呢,氣這樣。”
傅景深看他這孫子,忽然覺得有些看不懂。
他一直都想培養傅言真,想把傅家給他,可這小子之前本就沒半點心思在生意上。
小時候沉迷那一把弓,他也隨著這小子玩。
后來因為孟家的事,他這弓也玩不了,卻也依舊不熱心生意。
這幾年,就一直這麼消沉胡鬧著玩兒。
直到最近,他二伯來這里告他的狀,說他擅自做主去北城跟人簽合同什麼的。
“去的時候都不跟他打一聲招呼。”這是他二伯那會的原話。
傅景深那會是讓他二伯多帶帶他,但他之前都是他二伯說什麼就什麼。
他本懶的管事。
二伯那天還別有深意地說了句“翅膀了”。
傅景深才若有所思起來。
傅言真知道他二伯的目的哪里是這麼簡單,分明是來探老爺子的口風,想知道是不是把他賭博輸了巨款的事給抖落出來。
老爺子三令五申不讓沾賭的,算是他家的一條家規。
他是讓人明目張膽的去查的,就沒想避諱著什麼,帶著點敲山震虎的意味。
也料定二伯會來找老爺子。
做賊心虛的人本就敏的很,自然早早就會察覺出貓膩。
在北城的時候,二伯給他打了許多電話,他一通沒接。
他人又不在江城,所以一心急,肯定會來找老爺子探口風。
全家人,都在惦記著老爺子攢下來的那點東西。
誰都怕分一杯羹,誰都忌憚著老爺子。
被傅景深這雙眼睛這麼看著,還能一臉坦然的,家里就只有傅言真一個。
傅縝在他面前慫的話都說不太利落。
到今天還是這德行。
“風大,爺爺。”傅言真走過去將窗戶合上,轉而去推椅。
神到作都自然的很。
將傅景深推到書桌旁,傅言真給自己拉了張椅子坐下。
他翹著個二郎,坐也沒那個坐相,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
傅景深不跟他迂回,開門見山地問:“你怎麼不聽德的?”
傅言真的二伯,傅德。
傅言真淡聲解釋:“事代給我了,二伯卻要來個手,背地里一直跟千匯接,我就好奇他為什麼這麼惦記著千匯。”
傅景深不聲地繼續:“他那不是不放心你嗎?”
傅言真笑了聲:“他那是不放心我的樣子?”
傅景深細細看他這張臉,看著倒跟從前那吊兒郎當的沒什麼兩樣。
卻又覺得不對勁。
傅言真起眼皮,也看著他:“再說您老都放心,他憑什麼不放心?”
傅德不是傅景深親生的,是他大哥的兒子。
傅景深白手起家,從農村走出來的,小時候吃了很多苦。
是他大哥一直供著他上學,做生意的第一筆錢也是他大哥湊的。
他發跡之后,對傅德不必對傅縝差。
傅德明顯也比傅縝爭氣,傅縝就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阿斗,這些年也多虧傅德,他才算勉強能接下老爺子指派的任務。
要是他自己,一件事都辦不。
傅景深一直也很信任傅德。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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