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馭城肩膀繃。
唐耀:“主管早上看到信息,凌晨三點發的。把手頭上所有的工作早就做了規劃整理,接郵件也設置得定時發送。魏魏,你知道這事兒嗎?”
魏馭城準抓住兩個字:早就。
所以,早就做好了離開的打算。
魏馭城沉默掛斷電話,他甚有這般無頭緒的時刻。一氣直沖腦門,太一跳一跳得脹痛。
第一直覺就是找去家。
不無意外,大門閉。
魏馭城起先還有耐心敲門,久不回應,他兩拳頭直接砸去門板上。這時,隔壁開門,一位走出來,扶了扶老花鏡問:“找小林的啊?”
魏馭城收斂戾氣,克制著禮貌,“是。”
“哎呦不要找了啦,都說了,這房子不租了,你們總是找上來呢。找了也沒用的呀,都不住這兒了。”老慨念叨:“真的太壞了喲,你們要不得的。”
魏馭城眉心更深,“還有誰找?”
“咦啊,你們不是一起的嗎?”老嘆氣道:“可憐孩子喲,招哪個惹哪個了嘛。”
魏馭城緩了緩臉,導道:“我是小林同事,遇事了,我可以幫。”
老點點頭,哎的一聲,“總有東西往小林這寄,丟在門口又腥又臭的也不知道是什麼。還有個人吶,高高瘦瘦的,長得還有模有樣,說是小林哥哥。我看一點也不像的嘛。”
這時,一年輕孩兒走出來,“你快回去啦,別自言自語的了。”孩兒抱歉地看向魏馭城,“對不起啊,我。”悄聲指了指腦子。
正要關門,魏馭城問:“這住真搬走了?”
孩兒點頭,“嗯啊,一周沒見到人了。”
“是不是經常有人來找他們姐弟?”
“有。”孩兒說:“高高瘦瘦的一男的,是誰我就不清楚了。”
魏馭城出樓道,給李斯文打了個電話:“李嵊出來了沒有?”
李斯文說:“沒有。但拘留七天,也該差不多了。”
魏馭城聽完,手機丟去副駕駛,迅速將車調頭,直奔城南。
夏初這邊剛忙完,抹著發脹的后頸去樓上瞧林余星拼樂高,“差不多了啊,眼睛要休息會兒。”
剛落音,就從窗戶看到了院子外正從車里下來的魏馭城。
夏初嘆了口氣,“我就說,今天眼皮兒總跳。該來的都會來,星兒,以你對魏馭城的了解,他打不打人?”
林余星低頭,很輕地笑了下,聲音都有了些卡頓:“魏舅舅,他很好的。”
魏馭城直奔目標,兩步并一步地上樓。見到夏初,沉聲質問:“人呢?”
夏初說:“你比我想象中來得快。”
魏馭城皺眉,轉而看向林余星。
林余星不敢看他,默默低下了頭。
魏馭城涼了心,深吸一口氣,語氣仍是溫和的,“余星,舅舅對你好不好。”
字字錐心,林余星一下紅了眼睛。
夏初攔在兩人之間,說:“你等會,我給你看點東西。”
打開手機,調出截圖,然后遞給他。
是與林疏月的聊天頁,一共十來張,魏馭城翻了兩頁,眉間如結霜,指腹按屏幕也越來越用力。
201x年1月:
—夏夏,我該怎麼辦。李嵊又威脅我了。
—他竟然守在我公司樓下,我真的好害怕。
201x年4月:
—太特麼可怕了,他竟然跟蹤我領導,我領導嚇得要死問他想干嗎,他說,跟著你做事的林疏月,你最好注意點。嗚嗚嗚怎麼辦,我覺得我會被開除了。
—夏夏,我真的被開除了[喪][喪]
201x年2月:
—不了了,我辭了,明天搬家,真的真的不想讓他再找到。
201x年7月:
—耶,三個月了!!他應該不會再來了吧。
—老天爺保佑,我能夠過正常點兒的生活。
最近的一張,是十天前。
—夏夏,他撞了魏馭城。他一定是故意的。他為了報復我,什麼事都做得出。我太難了,我真的想跟他同歸于盡。
魏馭城視線下移,停在最后一條信息上:
—我有顧慮了,我舍不得了。
魏馭城的心,吧嗒一下被扁,那種乏力是他從未有過的。林疏月的這幾年,濃于這幾張聊天記錄中。他能想象每一條信息的當時,那個無助的,崩潰的,低的,僥幸的,期盼的孩是何等戰兢地過生活。
“李嵊才是個真正的變態,他心理扭曲,覺得是疏月媽破壞了他家。辛曼珠是我見過最沒擔當的媽,人在國外,李嵊找不著,他便把所有的怨氣撒在林疏月上。疏月報過很多次警,但李嵊這人聰明,并沒有做出實質的傷害,頂多批評教育,再丟一句話,這是家事,你們自己協商解決就完了。”
夏初說起這些,憤怒極了,“李嵊本不是人,起先,月月還覺得愧疚,好意勸解他去接心理治療。但這傻缺本就是蓄意。疏月說,這一次,不想退。”
夏初哽咽道:“但李嵊威脅,這個王八蛋竟然威脅!!”
魏馭城憫默,周有戾氣在醞釀,翻涌。
“李嵊聯系過,邊的人有一次意外,那麼等他出來,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他哪里是報復,本就是想毀了疏月!”
夏初忍住緒,緩了十幾秒才繼續:“李嵊不會對林余星下手,他說這是和他有緣的弟弟。這傻玩意兒竟然還懂慈悲,可笑吧。”
林余星在一旁,眼淚啪嗒啪嗒,如斷線的珠。
“走,是自保,也是保護邊的人。只要李嵊找不到,消停了這段時間,他自然就放棄了。”夏初深吸一口氣,語氣誠懇:“至,不會再牽連你。”
落針可聞,安安靜靜。
三人站立的位置三個角,魏馭城先發現,窗外竟飄起了雪。
明珠市的初雪,竟是這時候來應景。
魏馭城收回視線,眼里是沉甸的定心力,他沒有附和任何話語,也未一立場。只問了一句話:“是你們自己告訴我在哪里,還是等我來查。”
平靜語氣滯緩,如最自然的聊天。但夏初不由發麻,男人的氣場似雨,一潑一潑心涼。夏初穩住心神,“你別拿這眼神警告我,我也沒打算瞞你——上半年,疏月就跟我提過支教援助的事,但當時沒做考慮。也算命中注定吧,可能老天早安排好了。”
夏初語氣鄭重,不懼不躲地直視魏馭城:“知道你會找到我,也知道我一定會告訴你。”
沒說出口的后半句,才是林疏月的真心本意。
夏初不用明說,因為看到魏馭城眼神,就知道,他一定懂。
—
李斯文看了幾次時間,十一點,終于等到了魏馭城回公司。
“魏董,”李斯文守在電梯口急著匯報:“李嵊出來了,沒跟上,他不見了。還有,林老師辭職了?”
魏馭城腦門鈍痛,抬了下手示意他別跟來,然后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落地窗淌進來的線刺目,他雙手撐在上面,人呈微彎曲的站姿。魏馭城低下頭,想緩解頭頂的充。冷靜之后,他自己都想苦笑。
時至今日,真的不能不夸一句,林老師,厲害。
就沒見過這麼能拿主意的人,清醒獨立,不留余地。從不掩蓋喜歡,也不制。魏馭城明白,昨晚能與他同床共眠,一定是了真心。
辭職,退租,把弟弟托付給夏初。把工作,生活,包括他在,都安排算計得明明白白。甚至不避諱自己的去,支教援助,落腳地都讓夏初告訴了他。
如果說,從頭至尾就是一條筆直的線。
那林疏月以絕對的定力,知道自己要什麼,沒在這條直線上走一點彎路。而魏馭城算是知道,昨夜那般主,像纏在他上的枝蔓,就是為了讓他徹底陷落,放松警惕。
他以為自己是勝者,卻還是跌進了溫陷阱。
魏馭城閉眼,再睜開,眼底都是。他右手握拳,狠狠砸向玻璃,“!”
終是在這人上栽了第二次跟頭。
終是,關山難越。
—
今冬寒早到且頻繁,幾次席卷,明珠市在初雪過后,又迎來兩場暴雪。
天氣原因,高鐵到達南祈市后,大停運,散流至各縣鎮的通暫時延后。等恢復正常,是次日上午。
再經兩小時國道和二十余里的盤山路后,終于抵達目的地。
大學時的學長騎著小電驢,早已等在車站,見著林疏月從中車下來,熱揚手:“疏月,這里!”
林疏月行李不多,一個登山包和中號行李箱。也笑著打招呼:“牧青師兄。”
“辛苦了啊。”牧青幫拿箱子,特別樸實實在的一號人,“你能答應過來,我真的沒想到。咱們這兒條件一般,但正常生活所需還是沒問題的。了吧,來,咱們邊吃邊聊。”
林疏月看到牧青的這輛托車后,還意外,善意地調侃:“師兄,家里的法拉利不開了啊?”
牧青家條件好,父母做玻尿酸原料供應,真正的富二代。他憨笑,“在這里,小電驢比四個子管用。”
把行李箱綁在后車座,林疏月上車前,看了眼右邊的麻石大碑,上頭是鮮艷的朱砂描紅,娟秀小楷,雕刻著這里的名字,也是未來三個月,要待的地方——
青山水迢迢
秋盡江南草未凋
中國.南青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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