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青縣民風淳樸, 原本是個閉塞的山旮旯,經過幾年努力,去年終于摘掉貧困縣的帽子。接風洗塵的宴席雖不是頂頂規格,但大魚大, 一點都不含糊。
扶貧組的年輕干部居多, 黝黑的面龐上, 目明亮,言語積極向上,能奔頭勁兒。
宴席上, 林疏月打量魏馭城,發現這男人是個很能收放的人。既能西裝革履, 一十幾萬的高定正裝出名利場,也能簡單的黑羽絨服, 接地氣地圍坐木桌前,與有志青年談天說地。
魏馭城在這邊待兩天, 因為要視察工廠建設進度, 這里更為方便。所以他主提出,就在這借宿。
“當然可以。”年輕干部說:“只是我們這條件差了點。”
“大家能住,我就能住。”魏馭城沒點架子,溫和說:“早些年在西北山區做實驗, 搭個帳篷和而睡,一待十幾天。”
所謂憶苦思甜, 不過是目標明確, 他是住定了。
吃完飯, 林疏月有事先走, 還在席間聊天的魏馭城, 始終沒看一眼。
去了趟小學回來, 林疏月回宿舍時,發現右手邊第二個房間門是打開的,好奇問:“搞衛生麼?”
忙活的人道:“稍微整理一下,客人住的。”
還有哪個客人?
林疏月算是徹底明白了。
魏馭城下午和此次的供應商見面,這人是承市人,承市雖與南青縣不屬同一地市,但邊界相鄰,驅車不過一個半小時。老板五十出頭,王啟朝,做事踏實穩重,話不多,是干實事之人。
談完事回來,天已黑。
小鎮人民休息早,路途中就很見燈。到住,魏馭城看了眼林疏月的房間,還亮著一盞昏黃臺燈。
兩人隔一個房。
房里,林疏月整理好筆記資料后,也沒急著洗漱,而是靠著桌沿靜靜待著。
九點半,外頭安安靜靜。
十點,林疏月看了看時間,心里也沒了底。忽然有點捉不魏馭城,復盤下午所有的細節舉,他好像真把當老鄉了。
林疏月抿了抿,這份忐忑沒持續太久。
敲門聲忽然響起。
打開門,魏馭城的出現,化解了方才的所有猜疑。
他沉默不語,臉也不太好。
林疏月雙手輕環前,抬著眼睛看他。本以為會是一場勢均力敵的你來我往,但魏馭城只皺眉說:“房里有蟑螂。”
林疏月愣了愣,沒忍住,笑了起來。
魏馭城眼底有薄薄怒。
林疏月適時勾勾手指,帶著七分調侃三分得意,“沒事,有林老師。”
魏馭城這種人,活得通明澈,八面來風,在這個位置,就會刻意規避明顯的喜怒哀樂。他是斂的,有尺有度,永遠有分寸。
所以這反差,讓林疏月忍不住地想笑。
進他房間,抄著一本廢舊的筆記本淡定不慌,“這邊氣候潤,雨季多,蟑螂在這兒常見的,有的還能上躥下跳外加飛翔技能。”
魏馭城站在門邊,沒有出聲。
林疏月仔細尋找,“你晚上睡覺關好窗,實在不行,我那有蚊香,把它迷暈就不會飛了。”
久未聽到回音,林疏月轉過,就看到魏馭城反手按住門板,“嘎噠”一聲木頭響,把門關上。
林疏月皺眉。
魏馭城沒進一步作,只往木椅一坐,疊著,“你找吧,不找出來我睡不著。”
林疏月懶搭理這無賴言辭,睨他一眼,“平時也沒見你能睡著。”
魏馭城一條手臂橫在椅背沿子上,下墊著手臂,不經意地反駁:“我要是睡不著,你能來這兒?”
兩人對視,一剎安靜,最后是林疏月先別開臉,“你別怪氣,我有我的打算。”
魏馭城極輕的一聲冷呵,“沒打算怪氣,林老師還夠不上。”
林疏月倏地站直了,“對,畢竟咱倆只是老鄉。”
懟完了,又繼續彎腰找蟑螂,心說,別找了,蟑螂陪你睡得了。雖這麼想,但還是翻找得格外細心。
“真沒有,可能飛出去了。”林疏月跪在床上,呈一個匍匐的姿勢,連被子枕頭都掀了一遍。
腳剛落地,就撞上邦邦的魏馭城。
扭頭,“你走路不吭聲的?”
魏馭城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后頭,并且有意著床沿站。近距離,他上有淡淡風塵味,亦或者是羽絨服的淡淡鵝絨味。很真實,真實到這一刻,林疏月才有了一種“他還是來了”的歸屬。
魏馭城沉著臉,有點兒公子哥的派頭,要理不理的沒好臉。林疏月拿手肘輕推他口,“讓開。”
紋不。
更用力了些,“老鄉還騙人,本沒蟑螂。”
魏馭城一副你奈我何的狂妄模樣,沒讓,反倒囂張得更向。林疏月站不穩,眼見就要倒他床上——忽然一聲尖:“蟑螂!”
魏馭城著實被嚇到,下意識地后退一大步。
林疏月趁機,直蹦去門口,揚著下還傲。
魏馭城才知,又上了的當。憋悶苦楚在心底翻攪,但還是舍不得說重話,只自嘲一句:“真是當當不一樣。”
林疏月既心疼又想笑,在昏暗燈影里,看向他的目逐漸。魏馭城起先還能冷淡招架,但林老師的溫鄉太拿人了,能榨出本能意,也能勾出心底委屈。
魏馭城慢慢轉開頭,下頜線隨著結輕滾也出道很小的弧。
這一刻不是魏董,是等著被哄的怨夫。
林疏月抿抿,竟也恍恍惚惚,自己好像個渣。
走之前,沒忍住,“事辦完了?明天我帶你去鎮上轉轉。”頓了下,輕聲:“就我倆。”
次日延續好天氣,七點多,天已藍得像初夏。林疏月早早等在大門口,扎著高馬尾,淡紫沖鋒拉到下,本就小的臉更顯秀氣。見到魏馭城,遞過餐盒,“紅豆發糕,這邊的特產,你嘗嘗看。”說完,又給了他一瓶牛。
魏馭城接過,邊走邊吃,倒沒點講究,吃了一半,他問:“總看我?”
林疏月笑,“好看嘛。”
魏馭城悠悠轉開眼,冷靜如常,“知道就好。”
林疏月帶著他從東邊村口走,種植示范園,文化學堂,村民文娛中心。魏馭城客觀道:“這幾年扶貧組做了不實事。”
“工作不好做,剛開始要收地建這些公共設施時,村民不肯,鬧起來都拿刀砍人的。”林疏月說:“昨天接待你的那個年輕主任,額上的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兩人沿路走,時不時地有人和林疏月打招呼,問吃早餐了沒,還忙不迭地往手里塞紅薯,野果子這些。
魏馭城冷不丁道:“才來多久,當明星了。”
又來怪氣了是吧。
林疏月沒回,而是快一步走他前邊,轉過直勾勾地湊近,眼睛對他眨了眨,“我漂亮嗎?”
魏馭城沒料到如此直接。
孩兒皮白皙,表生,注視他的眼眸最吸人,在下通明亮,呈淡淡的煙灰。像一張嫵的網,猝不及防地往他頭上撒。
魏馭城呼吸都沉了,嗯了聲。
林疏月沒繼續追問,站直了,恢復了正常距離。也不知什麼時候扯了狗尾草,在手里甩啊甩,還哼起了歌。
曲調悉,有次魏馭城坐鐘衍的車,在那小子車上聽過。
“~漂亮的讓我心的~可人~壞壞的讓我瘋狂的~可人~”
魏馭城彎,學心理的都這樣嗎,會讀心。
轉了一個來小時,林疏月說:“前邊都是老房子,家里條件好點的,去安置房。條件差的,大多仍住在這。對了,你等我一下。”
魏馭城口:“你去哪?”
“這家有個小孩兒,只有他帶,最近輟學了,我們做了兩次工作,都沒做通。”林疏月往中間戶走,“趙小宇被開水燙傷過臉,有很深的疤。如果不上學,我覺得他以后的日子會更難過。我想再試試。”
無意外,還沒進屋呢,就被正在坪里掃地的趙趕了出來。
老人家心煩,嗓門大:“有完沒完了,說了我家娃子不上學了,學不進了,我一個老人,你們還想我怎麼樣。我做不活了,他得自力更生去賺錢,不然才是害他一輩子。”
林疏月頭疼,但還是好言好語地講道理。
“去去去,別說了,你那些話,我一個老太婆都能背,你還老是說個啥子。”
“九年義務教育,不用您花錢的呀。”林疏月仍然堅持講道理:“趙小宇還小,有些事您可以替他拿主意,有的事,您替不了。至,您要給他一個長的時間,讓他自己來選擇。”
林疏月問站在門邊的小孩兒,“小宇,你真的不想上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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