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月趕到醫院時, 走廊上已經站了不人, 每個人的表都帶著哀，令的腳步都變得沉重起來。

進了病房, 見長輩們都圍在老太太的病床坐著，而萬玉山抱著孩子站在墻邊。

老太太這會兒正睡著，萬璟芷抓著的手, 默默地掉眼淚。

謝晚月走到萬玉山旁, 萬中珩一直趴在爸爸的肩頭上玩手指頭，見到了媽媽，高興地踢騰著, 要抱，把他抱過來，忍著即將掉下的眼淚，低聲問：“怎麼樣？”

萬玉山拉著到外面, 對說，“能忍住麼？”

謝晚月含淚看著他，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萬玉山聲音很低, 又沉，繼續說:“一會兒不要哭。”

謝晚月吸了吸鼻子, 額頭抵在他口，眼淚落了一串:“我不知道忍不忍得住。”

萬玉山著的肩頭, 說：“讓笑著走。”

兩人這麼站著，夾在中間的萬中珩覺得不舒服，不愿意在媽媽懷里窩著, 于是揪拽爸爸的襟，待伏上爸爸寬厚的肩頭后，又開心了。

老太太再次醒來，目逡視一圈，找人，沈黛忙去外面把謝晚月進來。

謝晚月一邊往里走，一邊調整狀態，深吸兩口氣，坐到老太太跟前，握住的手：“，我來了。”

老太太的目飄忽，半天才看清的臉，了，但什麼也沒說出口，只是溫和地看著，笑了笑。

謝晚月幾乎要忍不住，想哭，竭力掐著手心，也對笑了笑。

老太太緩緩閉上眼睛，角含笑，去了。

屋子里頓時哭聲一片，謝晚月憋得心口疼，起奔到外面，跑到萬玉山后，靠著他的背，小聲地泣。

萬玉山面向窗外站得筆直，臉部線條繃，眼圈微紅。

萬中珩玩累了，窩在爸爸懷里，有一搭沒一搭地困覺，在這場生死告別里，只有他有置事外的本事，只因他尚未經歷過人世間的悲喜。

***

老太太的后事辦得盛大風，土那天，萬玉山抱著兒子走在最前，為老太太的靈魂引路，結束后，萬中珩在他懷里睡了，沈黛要把孩子接過來，他沒松手，依然自己抱著，回到家后，飯也沒吃，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待了半個下午。

在這種時刻，沒人知道該如何去寬他。

他們只知道，這麼多年，他始終在那里撐著天，讓人仰仗和依靠。

他不會傷心，也不會落淚。

他是萬玉山，他不需要溫。

直到萬中珩睡醒了，得直哭，萬玉山才讓謝晚月進去喂。

謝晚月進門，見他抱著孩子坐在地上，頭微微低著，面依然白凈，待他抬頭，嚇了一跳。

大部分人傷心都是掉眼淚，他沒有眼淚，眼底紅一片，像暗夜里的鬼魅。

在他邊坐下，抱過孩子，微微背過，起裳喂，萬中珩雙手捧著媽媽的/房，狠狠地吞咽，吃飽后，又不要了，要找爸爸。

謝晚月抱著不停扭踢騰的萬中珩，想讓他老實些，他偏不肯。

呵，還這麼點兒就開始跟犯倔。

的執拗勁兒也上來了，想抱著他出去，留一片安靜給萬玉山，不想萬玉山開了口，聲音沙啞:“給我吧。”

說著，他把孩子接過去。

謝晚月靜靜地陪他坐著。

兩人并肩坐了很久，直到日暮西垂。

***

喪事辦完，秦明義過來辭行，說年紀大了，要回去頤養天年，秋曼也辭了工，萬玉山答應了，把他們都送回去，他們一走，萬玉山率先搬出了祖宅。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大家才終于發覺日子和從前不一樣了，他們到了落寞和悲戚，一起住了這麼久，時時刻刻都想著分開，真的到了分開時，竟是舍不得。

然而將他們捆綁在這里人已經沒了，萬玉山也不再管束他們。

于是都有些惶惶然，覺沒了。

萬子風夫妻兩個原本就極停留在家，很快就踏上了新的征程，有太多苦難在等著他們去拯救，萬家于他們而言，只是偶爾的落腳點，所以分家對他們來說，完全不影響。

比較反常的是萬璟芷，一個人搬了回來住在老太太的院子，每天早出晚歸照常工作，多年前最先離開這里，多年后，卻獨自留在了這里。

沒了一大家子的負擔，謝晚月非常輕松，假期的大部分時間都撲在工作上，眼見著假期要結束了，完自己的任務后，跟陳教授請了假，專心回家陪孩子，本有徐素芳在，沒什麼可以手，但是突然就想停一停腳步，親自帶兩天孩子。

這天，萬玉山安排完手邊的工作，讓謝晚月收拾下東西，說是去茶園。

謝晚月想起來，他上回說過，等老太太好了，他帶著們去茶園住段日子。

只是計劃著他們三個去，現在依然是三個人，卻是此人非彼人。

到了地方，眼是一片一片的綠，讓人看了心曠神怡，謝晚月沒見過這樣的景，跑過去看茶樹，揪了一片葉子擱里嚼，又苦又。

萬玉山說：“是不是傻，這種葉子能吃，豈不是滿樹都是金葉子。”

謝晚月說：“我知道茶葉是只取新生的芽兒，但是沒想到這葉子這麼難吃。”

幾人來到住，見一側的房子已經住了人，能來這里的人不多，除了家里人，也就只有李書卿會來，而且能進得來。

不待他們去詢問，那邊已經出來一人，果然是李書卿。

萬玉山問他：“你怎麼在這兒？”

李書卿笑嘻嘻地過來，了萬中珩的臉，低聲說：“來這玩兒唄，難道你覺的我是來你家茶葉的？”

謝晚月跟他打了招呼，和徐素芳進門去整理房間，這里人煙稀，周圍都是樹木，蚊蟲多，上回被蚊子咬得過敏，這回不敢掉以輕心，提前買了電蚊香，驅蚊，又買了藥膏。

徐素芳鋪床的時候，謝晚月把各個房間都上了電蚊香。

再出來時，見那兩個人坐在茶臺前煮茶，萬玉山手里拿了把扇，給兒子扇著風，小家伙攥著一只茶盅，用不太靈活的小指頭摳摳，還不時地擱到邊啃啃。

謝晚月在兩人邊放置了蚊香，想把孩子抱走，讓他們專心聊天。

萬玉山說：“你去給表姐送點藥膏。”

謝晚月一愣，看了眼李書卿，見他神坦然，轉去拿了藥膏，又出了門。

李書卿看著的背影，問道：“我以為你們倆不會長久。”

萬玉山給兒子了口水，沒抬眼，說：“讓你失了。”

“是啊，沒想到。”李書卿笑了笑，“連孩子都有了。”

“我也沒想到。”

李書卿聽他這麼說，倒是有些意外：“對心時把自己嚇著了？”

萬玉山沒理會他的揶揄。

李書卿又八卦：“什麼時候心的？”

萬玉山看他一眼：“跟你有什麼關系？”

“閑著沒事聊聊天，你防備心這麼足干什麼，我自己有，又不你的。”

萬玉山仍是不理他，李書卿覺得沒趣兒，這個人真的是，什麼臭脾氣，讓人想討厭他，又討厭不起來。

討厭不起來，是因為他對他一清二楚，他所有的經歷，他都曾參與過，也知道這世上從沒有生來就鐵石心腸的人。

所有的鐵石心腸，都是歷盡千帆磨煉出來的，旁人看不到這里面的和痛，他卻是看得真真切切，當年的他，也不過二十出頭而已。

兩人一時沉默相對，李書卿喝了口茶，說：“你最近做得事，我有些看不懂。”

“那是你腦子不好使。”

李書卿想拿茶水潑他一臉，會不會聊天兒？

萬玉山見他氣得干瞪眼，笑了：“有些人，你管著他們時，他們想盡辦法跑，當你撒手了，他們又會主往上撲，生怕你把他們踹下去。”

“你這是擒故縱呢？”

“也不是，安逸久了，人就容易生惰，出去冒冒險才能激發生存力，像我們這種家族制管理，早已經過時，再不手，遲早被拖垮。”

李書卿點頭，看著他懷里睡著的萬中珩，忽然慨：“真羨慕你。”

萬玉山終于抬眼看他：“羨慕我什麼？”

“羨慕你有兒子。”

萬玉山反問：“你不能生？”

李書卿罵他：“你他媽對你老婆說話也這麼毒？”頓了頓又說，“不過也是這小姑娘年輕，而且上捆著枷鎖和你結婚，一時迷栽你上了，要是沒這層聯姻限制，把放開了，讓你和一群小年輕公平去追求，你未必追得上。”

萬玉山冷笑：“你怎麼知道我追不上？”

李書卿卻笑了：“用還深，真看不出來，你這把年紀了，還能上一個人，我非常好奇，到底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