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睿，”葉玉覺得他似乎是陷了某種魔障，也沒去激怒他，只是放緩了語氣，“我想跟段大夫單獨聊一聊。”

季睿的目哀傷，就像是要被拋棄一般帶著可憐，他本想說你不必避著我，可看著葉玉堅持的樣子，終究是讓了步。

“好。”

他在葉玉額間落下一吻，離開時看著段云知的眼神里還帶著警告。

只可惜段云知并沒放在眼里。

葉玉等他離開了房間才開口：“段大夫，既然你問了我有什麼未了的心愿，我這里確實有一個，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

“夫人但說無妨。”

“我這段時間閑來也翻看了一些醫書，阿寧的斷香毒，并非無藥可醫，是嗎？”

段云知嘆了口氣，他知道葉玉要說什麼：“你既然有疑問，直接來問我就是，何必還要自己去翻。”

葉玉咬沒有回答，不想虧欠這個人，卻又不得不依賴他。

“那段大夫覺得呢？”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但凡是葉玉關心的人，自己當然會在問起之前就安排好，“你放心，解藥我早就已經讓他服下了，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要不要說，你自己決定就好。”

“謝……謝謝。”

段云知因為這聲謝謝，臉上閃過無力。

“葉玉，”他第一次出這個人的名字，“我問的不是這個。而是你自己，有沒有想去的地方，想過的生活，你就不能好好考慮一下你自己嗎？”

葉玉沒有回應，都這個樣子了，還能想什麼自己想要的，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

“段大夫，你走吧。這里如今也是是非之地，你沒必要再摻合進來。”

其實更想說的是，我這樣糟糕的人生，你沒必要再卷進來。

段云知也聽懂了的話，原來早已經看懂了。

“你是我的病人，在這個關系結束之前，我會一直跟著你的。”

葉玉本想說那就結束吧，可還沒等開口，段云知已經走出了屋外。

心里嘆了口氣，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人，罷了，反正自己也時日無多了。

季睿進來時，葉玉又慢慢陷沉睡，朦朧之中，嘟囔了一句：“我確實還有個心愿。”

季睿想問是什麼，又忍住了。能留住葉玉的恨已經沒有了，若是還有未了的心愿，也許也是好的。

葉玉再醒來時，已經不是在之前的房間了。

“妙晴！”喚了一聲，卻沒有任何回應。想了想，又道，“季睿？”

“你還惦記著他嗎？”林楓從外邊走了進來。

葉玉從看到他便知道，這場戰爭，是林楓贏了。自己算什麼？戰利品嗎？有些厭倦地閉上了眼睛。

“玉兒，”林楓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和，“他不會再欺負到你了，從今往后，誰也不會欺負到你了。”

看著葉玉無于衷的樣子，他也沒有失去耐，閑聊般問起：“你知道這是哪里嗎？這里是葉府，我很早就買下來了，就等著有一天你能回來。”

聽到葉府，葉玉才終于睜開了眼睛，如今這麼仔細一看，眼前房間的布局確實有幾分悉。

見眼里不再是冰冷，林楓臉上的笑意也多上了幾分：“你還有印象是不是？這里的布局，我都是按之前的來的。”

葉玉的眼神在經過最初的波后，又再次恢復到了平靜，即使心里其實并不平靜。

無論經歷了多事，葉府始終是最后的凈土。

之后不管林楓在旁邊說什麼，葉玉始終沒有開口回應他。然而林楓始終是堅持著每日同講各種事，即使只是獨角戲也樂此不疲。

不知道是不是他天天念叨的原因，或者是知道自己回到了葉府，那些被封存的記憶開始一點一點地鮮明起來。

葉玉在一次趁著他去了宮里的時候，讓妙晴帶著自己來到了葉家的祠堂。

就像所預料的那樣，那里有本該不能出現的葉晨的排位。

看著葉晨那兩個字，葉玉的眼睛有些潤，這半生的苦與怨，似乎真的都該放下了。

“妙晴。”上完一柱香后，跪在那里喚道。

妙晴忙上前：“怎麼了夫人？”

葉玉苦笑：“還什麼夫人？”說完想了想又難得打趣，“不過小姐似乎也不合適。”

拉過妙晴的手：“你跟著我了不苦，我本來實在沒臉拜托你了，可是反正也欠了你這麼多了，我就再虧欠一點了。妙晴啊，等我不在了，你能不能，替我繼續照顧阿寧？”

妙晴跪在面前，死咬著沒有哭出來，知道，葉玉雖然說的是拜托照顧季寧，實際上是在為自己以后的日子考慮。說不出話，只能狠狠點了點頭。

葉玉回過頭，看著上邊的靈位，再次拜了拜。

怕父親惱落得如此田地，卻也知道，無論如何，父親終究會原諒的。

出來的時候，林楓就在不遠等著。

“我沒尋到葉叔叔的尸骨，只用他的舊做了墳墓。你放心，祠堂……我沒有進去過，我知道自己沒有資格，”林楓語氣艱，“葉叔叔看到我也會不高興的吧？”

“林楓。”

乍一聽到葉玉自己的名字，林楓心中的喜悅還沒來得及蔓延，又因為下一句話凍結冰。

“我想見季睿。”

其實葉玉想說的不是這個，想告訴林楓，即使當初他誤會了父親，說了那些傷人的話，主退了婚，父親惱過氣過，卻也始終惦記著他，不曾真的怪過他。

只是算了吧，這些事，就不用告訴他了。

“你見他做什麼？”林楓臉上終于失去了儒雅隨和的面，“玉兒，那種人，我們不見他好不好？”

“可是，他還欠我一樣東西。”

“他欠你的東西多著！”林楓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太對，又放緩了一些，“你放心，他欠你的，我肯定會幫你慢慢討回來，好不好？”

“這封和離書，我想親自去討。”

“和……和離書，”林楓愣了一下后，臉上隨即流出驚喜，“是，你說得對，這封和離書，我們必須得討回來。你等著，我馬上就安排。”

葉玉沒有去糾正這個“我們”。

林楓安排得很快，葉玉當天就跟著他一起來到了地牢。昏暗的地牢臟又，葉玉一進去就有些不適，林楓在旁邊一直小心翼翼地護著，看皺眉也是不忍。

“和離書我會讓他簽的，你就先回去好不好？”

葉玉搖了搖頭：“我想親自做個了斷。”

快到時，林楓一把拉住了：“玉兒，你不會再對他心吧？”

葉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等看到季睿后，才明白林楓問這話的意思，那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被折磨得已經完全不見了人形。

季睿大概是過刑罰，全都是被鞭打后的傷痕，上的服幾乎都混著粘進了傷口里。

他似乎是聽到了聲音，向葉玉這邊看過來，葉玉看到他的臉時，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那張本來棱角分明的臉，此刻全是燙傷，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葉玉幾乎不難想象他是過什麼樣的酷刑。

正想再往里走一步，卻被林楓攔住了。

“在這里就可以了，他現在就是一條瘋狗，很危險。”

然而被他做瘋狗的男人，此刻卻眼地看著葉玉。

“葉玉，你來了？”他的聲音嘶啞得已經聽不出來原聲，卻還是流出難以掩飾的雀躍。

季睿見葉玉不了，自己養這邊走，想靠得近些，旁邊的人見狀，手里的鐵毫不留地向他的敲下去，季睿吃痛跌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卻也只是悶哼了一聲。

葉玉的手握了一些，看到這人的凄慘，雖然不會心，但也沒有大仇得報的快。

現在這個人，就真的只是一個陌生人了。

從懷里拿出一張紙：“季睿。”

季睿的視線一直盯著沒有離開過，聽到自己，眼神里甚至帶著興。

“這是和離書。”就像看不到季睿眼里驟然滅掉的芒一般繼續說道：“你在這上面簽個字吧！以后無論生死，我們就各不相干了。”

“各不相干”幾個字，比季睿這幾天所見到的刑都令人恐懼，他連連后退，似乎是想遠離那個可怕的東西。

“我不會簽的，你走！你就算死了，都是我的娘子！”

用刑的人察覺到林楓的不悅，當即一鞭子狠狠地落下來。

“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林楓按捺住怒火，對葉玉出了手：“玉兒，你把和離書給我，我來讓他按個手印。”

葉玉遲疑了一下，出了手里的紙。

季睿已經在墻邊一團抱著自己的手喃喃重復：“我不會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