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馴旋開玻璃罐，取出一顆糖，剝了糖紙，小心翼翼放進里。

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本就如此?，舌尖卷過玻璃利刃一樣的糖心空隙，甜味混著腥氣蔓延在口腔里，裹住間哽痛咽下。

原來，他一直舍不得嘗的甜，是?這樣的味道啊。

視線微茫，江馴輕聲笑了笑。

一整晚，椿歲都在思考怎麼?才能防止倆人變年級照上的兩顆綠豆。

周日一大?早頂著糟糟的頭發迷迷糊糊醒過來之后，小姑娘決定做一件事確認一下自己的想法?。即便睡眠不足昏昏沉沉，椿歲也?不想再等了，撐著眼皮爬起來洗漱出門。

一月的天冷冷，云層積得像是?隨時都能落一場雪，卻又很讓人如愿。又是?臨近年底的時候，松鳴山登頂的山路上更顯冷清。

完全沒了那天和江馴一道爬山的閑適心，椿歲也?不想管。像是?執拗地就想找個理由找個借口，找個能讓自己堅定的方式。

像是?潛意識也?在同自己說：如果?江馴那天執意要給錢，說許的愿才能靈驗的事和自己有關，那也?不介意再主?一點，勇敢一點，堅定一點。

反正喜歡這種事，要是?一個人退了一步，另一個也?站著不?，那可能就真的再也?夠不到對?方的指尖了。

如果?江馴一早就在意自己，那他一定是?上了什?麼?不好說的事。

畢竟像這麼?討人喜歡的，怎麼?會被無緣無故討厭！椿歲不要臉地想。

反正沒臉沒皮也?習慣了，無所謂。勒了勒背包帶子，里面還剩半瓶水，怕自己帶的幾個即食小蛋糕，并不重，椿歲卻像給自己打氣一樣鼓著腮幫子吁了口氣。

山上的晨霧還沒散，吐出的白煙裹進冷冷的霧氣里，椿歲踏進寺門，走到古樹下。

極盡所能地踮起腳尖，等著風吹過祈愿牌的時候，能讓看見江馴的木牌上寫?的是?什?麼?。

木質祈愿牌上系著的紅繩依舊鮮亮，字跡也?還沒褪。即便這點冷風沒有把云層吹開，椿歲卻終于在木質特有的悶脆撞擊聲里看清，那天前一刻還嗤笑迷信，下一秒卻虔誠祈福的年，寫?的到底是?什?麼?。

江馴的字很漂亮，和他的人一樣，端著傲氣的飛龍舞的筆畫，寫?的愿詞卻有點稚。他說——

愿：

歲歲安愉。

椿歲是?真沒想到江馴這家?伙如此?“說話算話”，下午的走班課愣是?沒見到他來。課桌底下悄咪咪塞著手機問了下時年，才知道江馴一整天都沒來上課。大?概真跟他說的那樣，連期末考都不會來了吧。

時語姝當?然也?看見了椿歲旁邊的空位，還有椿歲一臉郁悶和這事兒沒完的表。如果?是?以往，一定會覺得爽快，但現在只有更多的怨恨。

季知夏是?去找江馴了，江馴和椿歲這狀態也?的確是?出問題了。沒想到的是?，季知夏找完江馴，沒對?說任何緣由，就替安排搬離了時家?老宅。還冠冕堂皇地找了個“離學校近方便學習”的理由。

即便如今的住和吃穿用?度和之前無異，也?明白季知夏的心思了。

呵，不是?親生?的果?然不是?親生?的。裝了那麼?久忍了那麼?久，就因為一點懷疑，連季知夏都想放棄。

不是?沒有知到季知夏對?偶爾流出本的心驚。

也?想忘記，也?希自己真的和椿歲一樣，被椿浚川夫婦收養的時候才三歲不到，小時候的事一點都不記得，完完全全把自己當?了那對?夫婦的親生?小孩。

也?想收起本，好好做時家?的兒。也?不是?不知道，偶然間流的惡意，季知夏是?看在眼里的，只是?沒有穿。

可是?沒辦法?，誰去時家?的時候，已經是?能清楚記得很多事的年紀。更記得那一張張干凈單純——卻讓厭惡至極的小孩子的臉，在面前從信任地笑到恐懼地嚎哭。像是?永遠有只無形的手拽著，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現在的一切都是?來的。

憑什?麼?？憑什?麼?他們就能一生?下來就喜樂無憂，卻只能充當?惡人的工。

已經分不清是?懼怕——怕季知夏有一天發現，就是?鳩占鵲巢的罪魁禍首；還是?怨恨——恨憑什?麼?是?要被生?在泥潭里。

既然如今連季知夏都要放棄，那干脆做個惡人好了。

放學的時候，椿歲想去找喬熠探探口風，沒想到喬熠倒是?先來找了。

“歲歲，你就這麼?忍心把我們家?阿馴給甩了啊？”喬熠一臉沉痛地問。

“？？”椿歲一臉懵。渣竟是?自己？

“那語怎麼?說的來著？”喬熠再接再厲沒給反駁的機會，“思念疾？病膏肓？”

“……過了。”椿歲忍不住制止他。

“真的。”喬熠一臉正經，“我認識他那麼?久，就沒見這人生?過病，就連那時候他媽媽……”喬熠頓了頓，覺得有些事兒還是?讓江馴自己和椿歲說得好，“你是?不知道，他昨天燒得都去醫院掛水了，跟神經病一樣。”

“……”椿歲一點都不明白發燒和神經病有什?麼?必然聯系，卻忍不住心疼起來，“真跟神經病一樣了啊？”

喬熠：“……”

“啊，”喬熠點點頭，“這會兒還在家?里躺著呢，可慘了，飯都吃不下。”

喬熠說完，開始裝模作樣地東西蹭，順勢把一早準備好的保溫桶隆重推出：“我燒了點粥還做了醬菜。哎，就是?這會兒也?走不開啊，店里那麼?忙。”

椿歲眨眨眼：“……那我去？”

“那這多……”喬熠想想還是?別假客氣了，“多好的事兒啊，那你趕拿上去吧，他這兩天是?真幾乎沒吃什?麼?東西。”

“啊，”椿歲抱住被強塞過來的保溫桶，懷疑自己被套路了，“可是?他會給我開門嗎？”

喬熠抬手攏住，神兮兮地說：“我和佑佑以前住那兒的時候，在消防栓里塞了把備用?鑰匙。你別敲門，直接進去，他現在虛弱得很，你就算為所為，他都沒有毫還手的能力。”

“……行吧。”椿歲替友不慎的江馴默默點了支蠟。

江馴吃了藥淺睡的間隙，迷迷糊糊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以為是?喬熠，也?就沒起來。只是?隨著廚房里那一聲聲菜刀剁進砧板的驚天?地，江馴終于忍不住撐開眼皮半坐了起來。

“喬熠？”嗓子里燒得跟煙熏火燎過一樣，江馴啞著嗓子問了下，聲音很低。

廚房剁骨頭的架勢卻停了。不算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當?椿歲拎著把菜刀出現在他臥室門口的時候，江馴一度覺得自己可能真的跟喬熠說的那樣……是?有那麼?點神病在?上了。

幻視得有點嚴重。

“呵，”提著刀的俠輕呵一聲，一臉的匡扶正義，腰板直居高臨下，對?著斜靠在床上的江馴說，“江馴，你也?有今天！”

江馴：“……”

江馴：“……？”

在明白不是?自己幻視后，某種莫名的釋然和解，像要沖開那層暗沉郁一樣，在腔里橫沖直撞。

江馴覺得很好笑，又莫名鼻酸。

小姑娘無疑是?驕傲的，會在自己誤會時高傲地表示不愿與他和解。也?會在明明是?喜歡他，還誤會他喜歡的類型和完全相反時，明確地表示會變得更好，但不會改變自己的個。

但是?此?刻，依然選擇了重新?站到他面前。

江馴沒說話，椿歲看著才兩天沒見，下頜廓都清瘦得更凌厲了的年，鼓著的一肚子氣都不忍心生?了。

“你給我等著！”握菜刀，椿歲撂下狠話就走。

喬熠這家?伙太不靠譜了，為什?麼?醬菜不先切好？？

椿歲搬了他寫?作業的椅子坐在他床邊，惡狠狠地盯著江馴喝完大?半碗粥，冷眉冷眼地問：“還要不要再加點了？”

“歲歲。”江馴。

“啊，”椿歲板著臉看他，“干嘛？”

“冬令營……”江馴說，“我還是?會去。”

“哦，”椿歲斜了他一眼，“你去唄。本來就是?好事。”

“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聊聊。”江馴很輕地彎了下角，垂睫低聲同說。

椿歲微怔，佯裝生?氣的緒下意識地收了回去，半晌，輕輕點了點頭，卻像是?承諾一樣應他：“好，我等你。”

江馴這幾天還是?沒來學校，椿歲卻也?不惱了。安安心心地復習準備期末考，就是?有一點，還是?讓想把江馴拉出來痛罵一句渣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