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莊稼剛剛長好,眼看著終于能有點收了。
江縣又遭了災。
一場蝗災。
蝗蟲過境,把所有的糧食啃了個干干凈凈。
連續這樣兩場災下來,去年江縣不但一點收都沒有,還得開倉賑糧,之前攢的那點底子也被掏空了。
今年的江縣,還是干旱,不下雨。
去年還能自救,今年他們也沒有斗志了,也已經得沒有力氣了。
現在百姓沒得吃喝,年初就開始有人死,到現在,第二年冬天了。
這整兩年沒糧食沒吃的日子,已經死了大批人了,路上經常有走著走著沒力氣了,倒在地上再也沒醒來的人。
姜云庭呼吸急促,道:“為什麼災這麼重,還不向朝廷求救?”
沈放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姜云庭心里有個猜測,開始有些不安。
沈放目淡淡轉向姜涼蟬:“你覺得呢?”
姜涼蟬嘆口氣:“大概是向朝廷求助過了吧。”
姜云庭埋下心底那個他覺得不可能的猜測,截斷道:“不可能!我知道當今圣上確實理朝政,但是這種大事,不可能不管的。就算,就算圣上不管,太子哥哥也不可能坐視不理。”
姜丞相是最堅定的□□,畢竟是太子太師,手把手教導了太子。
姜云庭為姜丞相之子,自然從小被他熏陶,一直覺得太子哥哥就是未來圣上,是風霽月之人。
曲溪帶來的信息,還有剛才姜涼蟬和沈放話里的意思,對他而言,都是晴天霹靂。
姜涼蟬對姜云庭有點同。
其實,他在話本中,到死都這麼天真,以為當朝圣上,當朝太子,都是什麼可靠的人。
沈放以討伐姿態橫空出世的時候,他一直覺得沈放是什麼大逆不道之人,對他極為痛恨厭惡。
也或許,這一次,他會提早發生改變?
如果是這樣,那就是一件好事。
姜涼蟬想到這一層,忽然有點興。
怪不得沈放能夠帶著姜云庭和來這里,以沈放的份,他不可能越過自己和姜云庭,知道他們都不知道的事,還能見曲溪。
這很危險,一個不小心,就暴他自己的份和現在在做的事。
這是沈放接納了他,并且還試圖讓他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真相,這個意思嗎?
解釋自然還是要等著沈放解釋。
姜涼蟬不能懂,不該懂。
雖然懷疑沈放剛才看的眼神,就好像是什麼都知道一樣,但是在姜云庭面前,什麼都不能知道。
沈放道:“曲溪是江縣縣令曲程志的兒,我說了你估計也不會信,你可以出去的時候問。應該就在不遠。”
姜云庭面沉重了一會,點點頭:“好,我會問的。”
雖然了重重沖擊,姜云庭還是想起來一件事:“為什麼曲溪要來找你,你怎麼知道的?”
姜涼蟬有點張,為沈放了一把汗。
沈放從容暗示道:“因為剛巧,我一個江湖上的朋友是江縣人,我自然要幫忙。”
姜云庭想了想,懂了。
豹哥的江湖朋友,說不定還是豹哥的幫派呢?
連幫派都在行俠仗義。
自己一介宦子弟,做的卻還沒有豹哥他們多。
覺自己比豹哥還是差很遠。
你豹哥果然還是你豹哥。
姜云庭解了這個疑,現在心里還因為江縣和沈放姜涼蟬話里若有若無的暗示而焦灼,也坐不住了,率先起,出去找曲溪,要問個清楚。
剛好曲溪就在門外不遠,怕被人聽見,沈西又帶他們回了院子。
姜涼蟬趴在窗邊,全程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曲溪的語氣連嘲帶諷的,意思說得倒是很明白。
從當時旱災開始,曲縣令幾次上報朝廷求助,一封封的寫奏折,到了后來蝗災,更是鑼鼓的向朝廷求救。
可是整整一年過去了,朝廷除了一兩次不痛不的回復之外,沒有一點實質回復。
曲縣令千方百計托人打聽,方才知道,那些折子本都沒有上報到皇上面前。
皇上沉迷煉丹,早就不問朝政,每日的奏折他都不看。理政務之事,也都給太子代為行事。
太子卻不看那些災求助的奏折,打聽的人回來跟他說,太子那里的奏折已經積了一人高了,這種災的,他都直接丟到一邊,看都懶得看。
好在還有一些史頗有良知,得知江縣的慘狀和暴之后,幾次在面圣的時候苦諫。
反復幾次,一心練丹的皇上終于點了頭:“行,這事太子去辦吧。”
太子終于積極了。
他十分慷慨的以旱災蝗災賑災為名,下撥了巨額黃金、錢款和糧食。
曲縣令老淚縱橫,以為江縣終于有救了。
然而這錢款,等了整整一個月,卻沒有等到。
所有的下撥的黃金,一點都沒有運出來,就被太子全數私吞了。
太子私吞了這些錢款,又推鍋到曲縣令上,說他昧下了全部賑災款,將他打了死牢。
為了怕走風聲,太子還派私軍將整個江縣圍得水泄不通,一旦有人出來,輕則遣送回去,重則打殺。
整個江縣,已經是一座待死之城。
曲溪趁夜逃出來,本來是想要來告狀的。
在江縣最困難的時候,有一個富商資助了江縣很多糧食,后來出來的時候,也經人引導,知道了那個富商是沈放。
可惜因為在江縣的遭遇,誰也不肯信任,在沈放的人來接的時候,借由出恭的機會逃了,然后又被太子的人抓到。
姜云庭還是有點不敢相信,虛弱的反駁:“太子哥哥不應該是這樣的人。是不是他手下或者什麼人,假借太子哥哥的名義,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
曲溪冷笑:“是嗎?我也曾經這麼以為過,畢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們這麼做,傷的不還是自己子民嗎?可惜,原來只是我自己想多了,他們本不在意百姓生死。”
拉起袖,出傷痕累累的胳膊,上面疊著層層傷疤。
有的是江縣百姓得知,朝廷下撥的賑災款和賑災糧是被縣令侵吞之后,在縣令被抓起來的時候,憤怒的百姓抓住家任何人都是一通暴打,留下的傷痕。
有的是第一次想要逃出江縣,被守軍打的。
還有被太子的人抓住后,想要拷打,留下的傷痕。
“對了,”對姜云庭道,“你說的京城里騙子的傳聞,也是我跑了后,太子放出來的,他是為了斷我后路,免得我被人意外救了。”
姜云庭沒再說話了。
他記起來,追殺他們的確實是太子的人。
當時姐姐讓綁其中一個殺手上馬車做證據的時候,他就有留意到過,那個殺手上,有太子私軍的徽章。
這私軍非常,太子瞞得很嚴,沒有多人知曉。
也沒有人知道,他很小的時候,就在父親書房里見到太子私軍徽章了。
后來,太子其他追兵來的時候,明知道這馬車是姜府的,也對他們下了死手。那些殺手上,也有一樣的徽章。
他從小就被父親教育著,要忠于天子,忠于皇上。而太子是未來的君王,自然也要忠于太子。
他甚至還設想了很多以后為一代名臣,輔佐君王打下太平盛世的場面。
那些畫面里,君王不是今上,就是太子,未來的君王。
這一刻,那些畫面卻在他心里,開始產生裂痕,有些破碎了。
他忠君忠父,可是他所忠之人,背后竟然有這樣的面孔嗎?
那……
他父親知道這一切嗎?
而且,父親是太子太師,太子有今日,父親的教導在其中起了什麼作用?
姜云庭心里一個哆嗦,忽然有些不敢往下想。
姜涼蟬趴在窗邊,看著弟弟震驚又凄慘的樣子,有點于心不忍。
太子和皇上的暴行,心里有數。
皇上沉迷丹藥,治國無道,太子暴貪婪,導致百姓苦不聊生。
尤其是到了后期,各地災荒頻起,國力衰微。
外族見到國家已經呈現衰弱之勢,自然趁火打劫,一時之間各邊疆都被侵。
外困之時,也有不人終于忍不了了,揭竿而起,出現了四五起義軍。
沈放本來并不一定要爭權,也是因為百姓實在凄慘,他才不得不手。
他一出手,就顯出了高低,原本潰爛了的朝廷更出里面潰爛腐朽的本相。
而國家衰微至此,當朝昏庸至此,依然有人死死擁戴龍椅上那對父子,甚至不惜一切幫他們坐穩位子。
這其中,就包括姜涼蟬和姜云庭的父親,姜平軒。
姜平軒的理由是,這天下是天子的,天子脈才能繼承一統。
可惜,最可笑的是,他本不知道,他拼命維護的天子脈,卻是個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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