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話‘鞭子不到自己上就覺不到疼’, 話糙理不糙,衛諺瞞下那封書信,還暗地里阻攔沈遲意和姑母相見, 被發現之后,他是心虛多于愧疚的, 甚至覺著自己委屈,要不是沈姑母非要橫這一杠, 想要帶走沈遲意, 他又怎麼會蓄意欺瞞呢?
如今同樣的事兒落到自己頭上, 他才知道被信任之人, 打著為自己好的旗號欺瞞是何等惱火震怒,盡管兩件事并不相同,但他惱怒過后,能會到那時心緒了。
就連衛詢這幅理直氣壯,半點不覺著自己有錯的德行,都和自己當時一模一樣…簡直是在火上澆油。
難怪會那般生氣…原來如此。
衛諺想到這里, 又有點不安,衛詢做了錯事,他尚且能打能罵, 他犯了渾, 沈遲意卻不能拿他怎麼樣,難怪那日會說“若你和我易地而, 我也像這般對你肆意欺瞞,你會是個什麼心?”,那日的惱怒和失只怕要比自己現在再加個更字。
衛諺一時心緒翻涌,竟顧不上再訓斥衛詢,微微蹙著眉不言語。
衛詢卻支撐不住, 半躺下來,氣道:“大哥恕我無禮,我現下傷重,不方便坐著回話。”
衛諺冷冷掃了他一眼,看著他和自己相似的欠德行,真覺著衛詢是沈遲意派來懲罰自己作孽的。
他平了平氣,下煩悶的心緒,拉出旁邊的椅子和衛詢談起了正事:“你費了這麼大功夫,究竟探聽到什麼了?”
衛詢也正起來,沉道:“皇上傳了道旨,說自己重病,要求祁王立即回去侍疾。”
衛諺挑了下眉,有些嘲弄:“陸枕溪去了?”
衛詢也有些諷刺地笑了下:“皇上一向偏寵三皇子,要不是一些老臣勸諫著,他只怕早就立三皇子為太子了,祁王是長子嫡出,他和三皇子哪有不忌憚的?只要此人一除,三皇子頃刻就能立太子。再說皇上子不好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怎麼偏偏這時候祁王回去?只怕皇上重病要人侍候是假,有意幫三皇子鏟除障礙是真。”
他頓了下,又悠然道:“不過祁王也沒辦法,孝道在頭上著不說,他又不可能直接起兵造反,皇上下了圣旨,他怎敢不遵?所以匆匆趕去了京城。”他嘖了聲:“以后未必能平安回荊州。”
衛諺不知想到什麼:“那也未必,他能耐可比你想象的大…”他瞟了衛詢一眼,瞇起眼:“既是旨宣召,你是如何得知,又是如何跑出來的?”
衛詢笑看他一眼,目落在他臉上,慢騰騰地道:“說來也怪,是一位我不知曉份的神人給我襄助,他說他也是大哥安在蜀中邊界的人手,還說他一直暗中輔佐你,多虧了他,我這次才僥幸逃過一劫。”
衛諺眼底掠過異:“你不知道那人是誰?”
衛詢垂下眼,輕輕搖頭:“不知。”才怪。
他之前跟沈遲意說過,衛諺曾經算計過沈澤的事兒,倒也并非他胡謅,他畢竟在衛諺手下執掌報多年,若是存心打聽,還是能查到些蛛馬跡的,所以他這次來邊界,看似冒失,實則早已有了謀算,一是為了陸枕溪和朝廷那事兒,二更是為了細查一些線索,沒想到這一查,居然真給他查出一個人來——周明。
周明之前是沈澤的首席幕僚,極得沈澤信任的,之后沈家一倒,周明就不知所蹤了,如今卻出現在衛諺麾下,只有兩種可能:其一,周明一直都是衛諺的人,被他安進沈家為細作,沈家一倒,衛諺就幫周明換了個份,派他來了邊界打探報,看到自己遇險,便出手救下自己。
其二,沈家倒了之后,周明投靠衛諺,為他手下的探子。
這兩種都有可能,衛諺既有野,所掌握的報渠道的線肯定不止他一條,必然是蛛網一般多線布置的。他這次明知有圈套還深虎,除了為了幫衛諺探聽朝廷和陸枕溪的向,更是為了在邊界蟄伏的周明現,如今瞧來,他雖重傷,不過目的卻達了。
不論是哪種,這事兒可都太有意思了…衛詢不玩味笑了下,抬眸悠悠地問:“我聽說大哥之前幫沈姐姐救了沈氏族人,姐姐應該很激吧?”
衛諺漠然看他一眼:“你哪來的姐姐?”
衛詢翹了下角:“不姐姐什麼,嫂嫂嗎?”他每個字都別有深意:“現在可還不是呢。”
……
兄弟倆大事上并不含糊,可惜天生八字不合,等到衛詢傷好的差不多,能夠了,衛諺便拎著衛詢返回蜀中。
他一路記掛著沈遲意那邊,難免分心,路上竟遭人埋伏,所幸沒什麼損失,只可惜他大被毒箭破了皮,雖然毒不烈,但若是不及時理,路上也是個麻煩。
奈何他傷的地方在膝蓋上頭半寸,大側那個位置,十分尷尬…衛詢把他傷瞧了半晌,有些擔憂又有些幸災樂禍地道:“前面不遠就是城鎮,要不要去城中來一位歡場子,來幫大哥吸出毒?”
別說衛諺不讓人近了,就算他通此道,也想不出這麼離譜的主意!更何況老二這點小心思當誰瞧不出來,若他敢什麼歡場子,老二轉頭就得添油加醋告訴阿稚,他豈能上這個當?
衛諺冷嗤了聲,看向周釗:“你來。”
周釗幫自家郡王療傷那自然是在所不辭,半跪在他前單膝蹲下,不過哪怕兩人干的事再正經的事兒,這般姿勢也委實難看了點,衛詢笑的險些傷口崩裂。
衛諺回程的一路上,臉都灰灰的,越發見到沈遲意。
他顧不得傷口未愈,日夜兼程趕回了衙署,等回來之后,他心思又有些忐忑,躊躇半晌才吩咐周釗:“別讓沈遲意知道我傷的消息。”
若真不想讓沈姑娘知道,瞞著不說就是了,何必特地吩咐?周釗腦子轉了轉才反應過來,正應下:“您放心,我定會把消息傳出去的。”不特地讓沈姑娘知道,那就讓除了沈姑娘之外的所有人都知道,屆時沈姑娘焉能不知道?
衛諺見他領悟得當,角微翹,很快又放平了,淡淡道:“你倒機靈。”
看著周釗領命去了,衛諺大半個月不曾見沈遲意,心里既激又雀躍,先是沒事找事地把屋里收拾一番,又讓后院的幾株海棠遭了殃,被他拔下來到屋里,預備著一會兒送給沈遲意。
他瞎忙活了一會兒,忙到傷口快要開裂,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了傷,那就不好表現的這般生龍活虎,倒不如表現的虛弱些,好讓心疼一下自己,這樣應該就不會那般生氣了吧?
他念及此,忙給自己搭上一床薄毯,懶懶靠在榻上,一副虛無力的模樣。
他這麼輾轉了半個時辰,還不見周釗回來,他心下又焦躁起來,是周釗那廝辦事不利,沒把話傳到耳朵里?或者知道了也不相信他傷,以為他在博取同?
抑或是…還在生氣,所以不想搭理他?
衛諺想到這里,又騰的坐起來,低頭看著大上快愈合的傷口,思量著要不要把傷弄的更嚴重點,夸張點,好去嚇嚇沈遲意。
他左想右想,心里一時冷一時熱的,直到周釗進來,他抬起眼,滿懷希冀地往周釗后看去,卻見他后空無一人。
衛諺心下狠狠一沉:“人呢?”
周釗嘆了口氣:“沈姑娘不在府里,跟姑母走了。”他見衛諺臉刷的變了,忙補了句:“郡王莫急,沈姑娘就是隨姑母去保寧住幾日,散散心。”
保寧離蜀中不近不遠,就在衛諺轄地之,他心里一松,又是一沉。
他現在非常迫切地想見到沈遲意,偏偏這人不在蜀中,他心里的失落簡直難以言表…而且萬一…萬一等沈遲意回來,他傷好了怎麼辦?還會不會憐惜他?
衛諺越想越是按捺不住,抬步就沖了出去。
他忘了此時在衙署,他這麼急吼吼地趕回來,又急吼吼地沖出去,引得衙署員不住探頭圍觀。
衛諺被看的面皮一熱,逐漸放緩了腳步,掩飾般地道:“本王突然想到,王府有些事還沒理。”
有個頗沒眼的文上前了幾步,諂笑道:“卑職恰巧有些事想和您回稟,不如咱們就去王府詳談。”
衛諺才不想和糟老頭子詳談,心頭一怒,奈何話是他親口說的,他只得冷哼一聲,算作應下。
他帶著人和那名文騎馬往王府方向行去,一路上心實在焦灼,一行人路過青樓楚館遍地的春朝路,衛諺聽到男男高聲飲酒作樂的雜音,他心下更是不快,他為一地郡王都還形單影只的,這群人倒是大庭廣眾卿卿我我,何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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