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回齊府。今日鬧得滿城風雨,每條街上都有兵。齊府管家每日清晨點人數,若發現失蹤,稍微一聲張,立刻就是叛匪同伙,哪都逃不去。
必須先回去應卯。
還沒走到西關就覺得氣氛不對。街道上滿了人。
這里平時是高檔居民區,很有邋遢百姓經過。今日卻似開了慈善施粥會,著破爛的平民涌街巷,大聲嚷嚷。
而且不人手里還拿了鋤頭鏟子,氣勢洶洶的,直奔齊府大門而去!
齊府所有的家丁保鏢嚴陣以待,舉著手里的棒大聲呵斥,在府院門外站一排。
百姓們用鄙方言罵,“為富不仁”、“商還命來”算輕的,“冚家鏟”、“食屎”、“丟你老母”層出不窮,有人朝圍墻里丟土塊。
林玉嬋愣住了。
革命了?這麼快?
更讓驚訝的是,那個領頭罵得正歡的,不正是前些日子被掃地出門的寇來財?
只見他人也不含了,也不畏了,在千百群眾的簇擁下,跳著腳大罵:“我們大清就是被這傷天害理的商給害了!他們做著黑心生意,攢了多金銀財寶,咱們就只能吃糠咽菜,被他們踩在腳底下!大伙一鼓作氣沖進去,把齊老爺的寶貝、齊老爺的姨太太都搶出來!”
眾人轟然附和,罵震天響,就是不往前沖,等著有人帶頭。
路上匆匆跑來一個穿長袍、圓圓臉的中年人,是德行的賬房詹先生。他一看這架勢,愁眉苦臉地連連揮手,道:“你們這是做咩,有話好好講嘛……”
林玉嬋一把將他拉開:“詹先生!先別過去!”
本能地覺得這“革命”不太像樣。詹先生要是冒冒失失的現,也算“商幫兇”,難保不被憤怒的群眾給踩死。
把詹先生拉到僻靜,問:“這是怎麼回事?”
詹先生唉聲嘆氣,兩撇胡須耷拉七點二十,著汗說:“誰知道!今早突然有人來鬧事,要砸茶行,說什麼販豬仔,我們幾個趕下門,又聽說有人來齊老爺府里鬧事,府也派人下來查,老爺和掌柜的都在衙門里問話呢!你說我們好好的生意人,怎麼會販豬仔呢?八妹,你是從府里出來的?府里人如何說?爺在嗎?我、我還有老婆孩子,擔不起這罪名啊!”
詹先生火急火燎,說話前言不搭后語,林玉嬋又問幾句,結合現場百姓們的議論,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昨日一道“壯舉”,放走了大部分被囚的豬仔。這些人大多悄悄返家,縱然傷殘在,心有憤懣,也不敢討說法,打算吃個啞虧算了;可偏偏有一個被拐的年輕人,本是離家出走的富戶子弟,還有個做的族叔;這下灰頭土臉回家,族里問明他去向,表示不能忍,要追究到底。
于是集結了一幫鄉勇團練,來德行討說法;其余販豬仔害者見有人出頭,也漸漸加進來,就這樣聲勢愈壯,最終竟聚了千來人,有這次的害者,有以前的害者,有家里人失蹤懷疑被齊府綁架的,有過去被齊府下人欺侮過的,有單純看齊府富得流油不順眼的,還有渾水魚來搶東西的……
浩浩,砸了德行門面,又來圍齊府,一下子堵了半個西關的路,臨近的“友商”也派出人來看熱鬧,弄得滿城風雨,眼看場面要失控。
齊老爺一覺醒來,聽說豬仔逃逸,當場懵了,不敢和暴民對峙,悄悄從后門溜走,打算去府搬救兵。畢竟他算是“奉旨販奴”,沒有府的默許甚至扶持,誰能做得這種生意。
誰知廣州巡當場翻臉:“好啊,原來你們非法招工出洋,視我大清律法為兒戲!左右,還不快拿下!”
齊老爺從座上賓秒變階下囚,這才意識到,自己被府用完就扔,了現替罪羊。
自古士農工商,行商最賤。府屈尊和你合作,辦好了事,那是應該應分;一旦辦砸,那怎麼能是老爺的錯呢,鍋全你背。
齊老爺空有家財萬貫,可惜場里沒有個能說話的人,只能認栽。
當然,再大的事也能用錢擺平。齊老爺跪在衙門里賭咒發誓,不斷加碼,許捐了五十萬兩銀子的“軍費”,終于得以,灰溜溜一乘小轎回府,去籌現銀。
這五十萬兩銀子,終于買來一隊盡職盡責的差,揮舞大刀驅趕百姓:“都散了都散了!一群刁民,再不走,都抓起來,與叛匪同罪!”
百姓這才一哄而散,留下一地狼藉。
齊府的大門已經被砸得坑坑洼洼,圍墻塌了好幾個缺口,門口的石獅子、琉璃磚、名貴木材全被掉,墻里的繡樓也被人扔了火把,燒毀了好幾棟;要是齊老爺這五十萬兩銀子出得不夠爽快,遲來幾刻,只怕就是火燒連營,沒得救了。
為富不仁的商終于遭到清算,陷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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