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羨仔的案子已結。”路上他才有機會和更新進展，“十個月監`苦役，外加賠償金，由大埠華商捐款。律師說這是最好的結果。另外，墓園的地皮他也買好了，沒花錢。我去看過，風水不錯。”

林玉嬋點點頭。以那短暫的印象，阿羨年紀雖小，在一眾華工當中確是最有膽識有主意的。假以時日，多半能阿福那樣的領袖。但他格沖，此次又是把人打重傷，那麼也該接懲罰，蹲個監，磨磨子。

至于嚴重的故意傷害只判十個月……不管了。這次必須幫親不幫理。誰讓資本家欺負華人那麼多年，孽力反噬，活該。

黃鵠忽然來到的座位，一聲不吭，給一個紙包，里面全是剝好的炒南瓜籽。

林玉嬋不聲不響把南瓜籽分出一半，放回手里。

這孩子從小養的習慣。照顧了別人，總是忘記自己。

黃鵠卻堅持不要，忽然眼圈一紅，哭了。

“姐，”鼻子，“我怕我考不上，辜負你。”

蘇敏起換座，讓黃鵠坐林玉嬋邊。給人灌湯這事他并不在行。

林玉嬋笑笑，摟住肩膀。

“考不上還有備選學校。都考不上還可以去護理學院，也可以先找個醫院幫工。再不濟可以回上海，去仁濟醫院做護士，去博雅做文員。退路一大堆，天塌不下來。”

這當然是寬的說法。覺得黃鵠的專業水準很不錯了。還有教會醫院的實習經歷呢。

黃鵠卻搖搖頭，小聲說：“沒有你，我怕是早就被我那糟爺爺賣到不知哪里去。這些年，我花了你許多錢，要是再不功……”

林玉嬋憶起福州路那暗的花街柳巷。在那里，第一次公開用槍，槍口指著地頭蛇人販子，迫他出那個被親爺爺賣掉的孩。

還有那部破破爛爛的獨車，上面坐著三個衫襤褸、從虎口奪回的孩……其中一個，滿臉雀斑，整個人木訥而畏。這張臉漸漸清晰，和面前的雀斑青年的臉重合到一起。

的眼中依然有些微的怯懦，但那是面對即將攀登的人生高峰之時，理所當然的一點點張。

林玉嬋抱抱，認真說：“沒有你和你爺爺，我也掙不到現在這麼多錢。”

雖然當初被黃老頭坑得七葷八素，但現在有底氣說這話。凡是沒能把打垮的那些荊棘野，都化了斗路上的養分。

拍拍黃鵠手背：“去溫書。”

紐約婦醫院位于曼哈頓東區。這個日后全球頂尖繁華的超級大都市，此時還在建設當中。已有不高樓試探著鉆出地面，劃出高高矮矮的天際線。

醫院院長伊麗莎白·布萊克威爾士五十余歲，未婚，原籍英國，是國第一位獲得醫學學位的婦，國醫學總會的第一位會員。據說當立志學醫時，沒有學校接的申請。相的醫師朋友建議像歐洲的先驅者一樣，扮男裝悄悄學，拒絕了。

最后，終于有一所學校力排眾議，接收作學生。和一百五十位男同學一起學習，為其中的佼佼者。

此后在歐多地開辦醫院和學校，開國子醫學教育之先河。

林玉嬋收集了關于布萊克威爾士的一些剪報，其中容毀譽參半，但無一例外，都肯定了這位“孤僻固執老人”的專業素養。

“四年的通識課程，外加嚴格的臨床訓練。”一塵不染的走廊通道里，布萊克威爾士板著臉，腳下走得飛快，毫不照顧邊的大月份孕婦，“這些書，看到沒有？這些械，看到沒有？你能掌握多？要進我的學校，你必須比同樣教育程度的男生更優秀，否則沒有醫院會雇傭你。這是現實。你多大了？十八歲？多年護理經驗？——照顧弟弟妹妹不算。我是指專業的經驗……”

林玉嬋終于有點跟不上。一推黃鵠后背，讓自己去追校長。

今日不到當保姆。依著布萊克威爾士的格，黃鵠必須自己爭取機會，不能讓別人代勞。

找個長椅坐下休息，看著穿制服的青年學生夾著書本來來去去。還有不年長的男醫生穿梭其間，看樣子都是請來的導師。約聞到消毒水的味道。

時值三月，紐約乍暖還寒。跑出一汗，用手帕拭額角。

蘇敏坐在邊，不知從哪騙來一杯加牛的熱咖啡。

“還好麼？”

林玉嬋接過咖啡，點點頭，又憧憬地看著醫學院里的布告欄，半開玩笑地道：“我也好想讀大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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