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林玉嬋接的這些大學和學院, 放到二十一世紀都是如雷貫耳的“國頂尖名校”。哪個高中要是有人被其錄取,是要掛橫幅宣傳的。
而在十九世紀,在看來, 這些學校的學標準還相對寬松——當然那是因為能上大學的都是社會英, 本就是極數特權階層, 競爭還沒有后來那麼激烈。
忍不住心思飄。高考考得其實不錯啊!
要是自己能參加國學院的學考試,是不是也能掙個“七姐妹”校的文憑?
雖然對來說沒啥用。
蘇敏笑了:“你何必讀書。你應該直接去那些學校里講課。”
林玉嬋天馬行空地想著, 忽然拍拍肚皮。
“我想讓TA在這里讀書。”
雖然對國沒什麼歸屬, 但現實擺在這,如今在大清國能有什麼像樣的教育, 除非天縱奇才, 否則如何在那一潭死水的世界中穎而出。
林玉嬋有自知之明,覺得大概不可能跟言小說主似的, 一眨眼就生出個三歲炒五歲哈佛十歲諾貝爾的天才。
絮絮叨叨地說:“在國讀個大學, 至讀到高中, 再去歐洲游學幾年,然后賺點錢……帶著知識回國, 才有能耐建設一個新社會……最好在國外認識一群志同道合的人, 這樣萬一被抓了還有人撈……嗯, 萬一實在不愿回國也沒辦法, 得尊重孩子想法……在這里研究科學也不錯,哎, 我從小就羨慕理科好的人……”
蘇敏含笑看。真是老母親思維, 要把自己缺失的東西都補在下一代上。
其實各人有各人的際遇。他倒是讀書了,按照傳統中國人培養士紳的路子, 考個小小的功名大概也不問題。但那些老掉牙的經書又何用,純屬浪費時間。他的大部分人生積淀, 都是在艱難的生存試煉里,通過一次次真實的教訓而學會的。
只要種子夠頑強,不管掉落何淤泥,都遲早能開出花。
但當他代父親的心理,試圖為一個沒見過面的新生命打算時,他還是說:“還是留在這里好。中國已老了。在那里生活的人,日子注定過得死氣沉沉。”
“不,”林玉嬋認真地反駁他這句話,“真正的中國還沒出生。這個老朽的世界終將倒下,為它的養分,它的。”
蘇敏微笑,不予置評。不知又是從哪篇激進反的言論里看到的說辭。
但似乎很當真的樣子,拉過蘇敏的手,一筆一劃,在他手里寫下兩個字。
“華”。
“不論男都可用。”激得眼睛發亮,“我們的孩子,會見證這個新國度的年時期,和它一起破土長。”
蘇敏故作失:“不慕白呀?”
地笑道:“話白話都通順,英文也不難念。給個面子嘛。”
這種完全沒接過舊式教育的坯子,小時候邊全是梓涵和宇軒。方才靈一現想出這兩個字,確實是用盡了一輩子的文采。
他不是完全理解這兩個字的意思,用白話輕輕念一遍,并非當前廣東人流行的起名風格。
“我再想想。”
他忽然又注意到什麼:“阿妹你看,這幾個詞什麼意思,是不是婦科?”
加州是蠻夷暴發戶之地,雖然金礦一大堆,但連個正經大學都沒有。無怪當地人不知婦產科,生孩子都留在家里,跟中國一個樣。
可是新英格蘭又不一樣。在紐約婦醫院的科室指南里,明確有個“Obstetrics and Gynecology”。
這幾個詞,即便對于普通國人來說也屬于陌生。蘇敏不太確定,攔住一個留著muttonchop胡須的男醫生詢問。
那個醫生看到長椅上的林玉嬋,眼睛直接亮了。
“會講英文?太好了,想讓您的太太來醫院生產?”他熱地跟蘇敏握手,用帶德國口音的英語說,“來自中國,難得難得,即便是國家庭中也極見到如此開明的男士。他們寧可請一群資質欠缺的18世紀產婆在家里當啦啦隊,然后自己煎熬得滿院子轉,也不肯接專業醫師的產科服務……我的學生已經半個禮拜沒遇到新病人了,再這樣下去技巧要生疏了……哈哈,您放心,并不是把您太太當試驗品。在下有多年的產科教學與手經驗……”
蘇敏微微皺眉,半推半就被他請進辦公室。
墻上著這位科勒教授的履歷。他仔細研讀,發現確是歐洲名家名校出,獎章勛章一大堆,近年來國扶貧,進行巡回講學。
“對了,如果你們……那個……我想知道……”
科勒教授忽然想起什麼,吞吞吐吐,問蘇敏。
蘇敏拉開包,亮出結婚證書副本。
科勒教授看到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市政廳簽署的文件,不太確定,跑出去請教了醫院的法律顧問,才眉開眼笑回來。
“那就好,咱們接著說。”
只有已婚夫妻才有資格在醫院掛號生產。否則只能自己在家里。科勒教授雖然熱,也不敢給自己招惹法律糾紛。
“沒有進行過產前檢查?——放心,這里是教學醫院,有社會捐款和政府補,不會讓您傾家產……能讓我看看您的太太嗎?只是評估一下生產難度……別介意,只是小小的……”
林玉嬋被晾在一邊,此時才被那科勒教授請進來。
覺得有點好笑。難怪在相對保守的十九世紀,剛起步的西方婦產科學卻了男醫生的天下。因為他們本不用跟生孩子的那個流,全程都自然而然和們的丈夫通……
毫無疑問,任何決策也都是丈夫說了算。
科勒醫生小心征得蘇敏的同意,這才給林玉嬋進行診,肚子,笑一朵花。
“啊,啊,很不錯,大小都健康,”他轉頭,繼續對蘇敏說,“發育合適,看起來會很順利。不過萬一不順利也沒關系。全國只有不到十位醫生做過功的caesarean section——就是剖腹手,不才在下是其中一個……”
蘇敏聽得臉發青,猛地拉林玉嬋手。
“阿妹,這是騙子。走。”
他覺得自己夠見多識廣了,沒聽說生孩子還得剖肚子,跟殺豬似的!
林玉嬋卻站著不,聽得迷。
“怎麼預防染?”忽然問。
“呃……”
科勒醫生沒料到“產婦”居然還能自己出聲,還考他。困地看了看邊的男人,見他沒表示,才想了想,說:“呃,我的做法是消毒洗手,不過很多醫生不喜歡這麼麻煩……”
“當然要消毒。”林玉嬋松口氣,笑道,“您做得沒錯。
此時西醫的“消毒派”和“傳統派”仍然打得熱火朝天。林玉嬋不敢拿小命開玩笑。
忽然又注意到辦公桌上一疊文件,好奇地湊過去看。
“這是什麼,招募志愿者?”
科勒教授有些不滿地看了蘇敏,那意思明顯是,你這個做丈夫的怎麼不管事啊!
還是盡職盡責地沖著他介紹:“沒什麼,一個學研究項目而已,關于anodyne labor……就是用化學藥品減生產時的疼痛……當然,當然,沒什麼意義,我知道,自古以來分娩都是會痛苦的,這是上帝的安排。但我還是十分好奇……你知道,英國的維多利亞王都在分娩小王子時使用了氯`仿,這顯然并不完全是因為為的脆弱……當然很多丈夫都不會同意讓自己的妻子進行這種實驗,我們正在以金錢補招聘底層婦……你們不用管這些。”
說著就要把文件收起來。
蘇敏被那一連串的醫學名詞砸得有點懵,還未反應,林玉嬋卻突然雙眼一亮,整個人好像輕了三十斤。
“等等,您說什麼?生孩子也可以使用麻醉劑?”
這個神奇的十九世紀還有多驚喜等著!
因為怕疼已經好幾天睡不著覺了!
“教授教授,您跟我說!我有問題……”
教授徹底不了這個喋喋不休的小婦人,禮貌地說:“不如您去外面休息等候,我來和您的丈夫談細節……”
“我生孩子我做主。”霸道宣布,“他只是陪我來的。”
蘇敏忍回一個笑,親昵地看一眼,很上道地征求意見:“要不我去外面等著?”
科勒教授:“……”
蘇敏又笑:“您別介意。這些名詞太深奧了,英文比我好,聽得明白。”
近幾年,由于事業功,人際往也比較順,有時候想懟人都沒機會。
這一刻,蟄伏已久的叛逆心浮出水面。看到自詡文明開化的洋人都被震得啞口無言,蘇敏心里舒爽,又找回了一點跟全世界作對的勁頭。
不過,這麼要的事,他哪能真的不聞不問。醫生也還是不能得罪。他給個臺階,沒讓科勒教授難堪。
科勒教授只好請他們兩人都坐,讓學生臨時多添一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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