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門口,謝昳著江澤予的后背,雙手握在他腰前。
這個時隔五六年的擁抱不算長,但足夠謝昳到許多東西。比如男人腹部腰部的實,很燙,這樣抱著他,忽然覺心臟的某個角落被一點一點填滿。
空氣里彌漫著酒的氣味以及香香甜甜的各汽水味,然而此刻卻只能聞到他西裝外套剛剛干洗過、又仔細熨燙后清新的味道。
他和從前一樣,從來不用香味太重的東西,上的味道總是很清爽干凈。
忽然想起來,當年他們分手的時候,他好像想要過來擁抱。
躲開了。
那之后的許多年里,一直在想,當時為什麼要躲得那麼快,如果,如果沒有躲開的話,起碼還有那個最后的擁抱,可以用來緬懷和回憶。
分手那天,是大學畢業典禮的半個月之后。
在家里待了十二天,那是第一次出門。
十二天里,他像是有了什麼不好的預,統共給打了三百多通電話,一次都沒有接,卻也沒有按掉,每次都秉著呼吸等那鈴聲一點一點地響完。
然而這一天,終于做了決定,給他發了條短信,約他在學校的湖邊見面。
那天北京城下了很大的雨,恍恍惚惚地出了門。張叔從別墅客廳里追到玄關,遞給一把黑傘。
他看向的眼里滿是無奈和疼惜:“小姐,您沒有帶傘。”
愣愣地看向屋外,七月的暴雨連幕,天很暗,輕輕接過那把長柄黑傘,向他道謝、而后打開。
傘是張叔的,很大,幾乎遮了半天的天。
轉要走,卻聽到張叔嘆了口氣:“您這副樣子,他不會相信您是去分手的。”
謝昳這才看了一眼玄關的巨大試鏡。
那年才二十二歲的,意志消沉,臉慘白,由于好幾天沒睡覺,眼眶浮腫,眼睛里充滿了紅。
那副茫茫然又滿眼疼痛的模樣,確實不像去分手,倒像是被分手。
謝昳沖進一樓的洗手間,好好洗了把臉,化了妝。畫了很濃的眼妝,濃到看不清一點點緒——五年之前,就掌握了這項技能。
化完妝,看向鏡子里那個重新變得高傲起來的孩兒,又輕輕地抬了抬下,甚至練習了一會兒眼神斜睨的角度。
這才去赴約。
因為下著雷雨,湖邊沒有什麼人,遠遠地看到江澤予站在湖邊的石子小路上等,淋著雨。
他手里拎著一個袋子,用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而形比起上一次見面的時候卻是清瘦了許多。
謝昳停下腳步看他。
他的樣子比剛剛化妝前的好不了多,好看的面孔蒼白,更是淡,整個人看著難堪又窘迫——他甚至還不如,他連傘都忘了帶。
年渾了,黑發凌,不斷往下滴著水,漉漉的樣子很狼狽。
謝昳忽然覺到了難,握細細的傘柄,指節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蒼白——明明之前的十二天里,難到極點之后心臟已經不會再疼痛,可現在重新站在湖邊看著他,再一次痛得難以呼吸。
曾經在這湖邊讓他做的男朋友,他們在這湖邊喝著謝川的冰酒一起看雪,他在這湖邊一聲聲喚“昳昳”、然后一下下親吻。
但今天,是來分手的。
謝昳那一瞬間想過逃跑。
就這樣吧,不分手了,就這麼過下去也不錯啊。明天再好好睡一覺,然后給他一個甜甜的吻,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
然后后天,他們可以一起去之前定好的畢業旅行,連火車票都買好了,跟他一起坐最慢的臥鋪,去拉薩。
再然后,也不需要他做什麼大事,家里有錢,足夠他們過上一輩子。
謝昳忽然笑了——太自私,自私到竟然想要他就這麼背負著一切骯臟和屈辱,一輩子陪著。
再這樣下去,只會毀了他。
謝昳抬了抬下,走過去。
湖邊,昏暗燈里,江澤予驀然看到謝昳走過來,那暗沉沉黑漉漉的眼神亮了幾分。
他或許是覺到了什麼,以至于在看到的幾秒鐘之后,他小心翼翼討好地對笑了一下。
——在還沒有說出分手,他便足夠警惕,開始祈求的憐憫。
“昳昳,你這兩天過得好嗎?我打你電話,你沒有接,是有什麼事嗎?”
謝昳卻沒給他毫憐憫,神冷漠地在離他幾步之外站定,任由他在雨里淋著。
勾起一邊的角:“江澤予,我真的不知道原來你這麼有毅力。”
“我整整十二天沒有理你,意思難道還不清楚嗎?我們好歹也在一起三年,我不想最后搞得太難看。”
年討好的笑意就這麼凝在了邊,他無錯地張,還沒說話眼眶便紅了。
他心里早就有過這般猜測,卻絕對不愿意承認,又或者說是在做最后的掙扎:“……昳昳,我去你家里找過你,他們說你不在家。”
他絞盡腦地躲開了剛剛那個話題,紅著一雙眼睛走過來,明明額角的青筋暴起,卻依舊忍耐著笑了下,剩下的一句話說得很艱難:“我們過幾天……去拉薩玩兒吧。”
他說完,張開手臂似乎是想要抱住。
謝昳往后退了一步,面無表地躲開了那個擁抱,用了點力氣打開他的手。
眉頭微蹙,滿口責怪:“……你怎麼能找去我家里?你不知道我爸爸一直都不接你嗎?我跟我爸爸說過,我早就和你分手了,所以他不知道我們的事。”
抿了,很不開心的模樣,話卻盡量說得客氣:“你能不能不要給我添麻煩。”
江澤予頓時有一點慌了,為自己做除辯解乞求饒恕:“……我知道,我沒打算去的,但是……你不接我電話。”
“昳昳……我只是很想見你。”
他說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把手上用油紙包著的袋子打開,拿出里頭用防塵袋裹住的東西。
通紅的眼睛又燃起了些微的亮:“你上次說想要的那個包,我本來打算七夕再送給你。”
謝昳一只手撐著傘,另一只手接過防塵袋,本都懶得打開,只對著開口的隙看了一眼——是上個月看一個博主街拍的時候,隨口提了一句的包包,不便宜,兩萬多塊錢。
忽然嘆了口氣看向他:“我上次是說過我想要這個牌子的包,但我已經買了。你知道的,我想要的東西,從來用不著等下個月。”
把防塵袋遞回給他,語氣很:“你拿回去退了吧,吊牌沒拆,這家店售后很好,可以退到全款的。”
江澤予卻突然就固執了起來,他抬眼看,一雙眼睛眼睛越來越紅,角抿了一條線。
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希一般,脊背僵著,邦邦地說:“我買給你的,你不要就扔了,別他媽還給我!”
謝昳閉了閉眼,忽然笑了,把防塵袋扔在他腳邊:“你覺得你這樣,很有尊嚴嗎?我都聽紀悠之說了,你前幾個月一直在給公司外包代碼,每天工作到晚上兩三點,才攢下的這筆錢。”
說的時候,心里難過得要命,卻還是強撐著繼續說。
“上學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但現在我們都畢業了,很多現實的問題就是需要考慮啊。你覺得,我往后買包、買子,就要靠你每天外包代碼嗎?還是說,我嫁人了以后,也得管家里要錢?”
江澤予總算明白了是為什麼想和他分手,他覺臉上火辣辣的,那種尊嚴喪失的覺讓他幾乎想要掉頭就走。
但子卻死死地釘在那兒,再開口,更是把自己打進了塵埃里:“……昳昳,這個問題我不是沒有想過,三年前,你說讓我做你男朋友的那天,我回去給自己列了一個計劃表。這兩年我一直在提高自己的專業能力,還輔修了金融的雙學位,我都想好了,國互聯網市場還有很大的空缺……以后我會努力的……”
江澤予抬起頭,通紅的眼里滿是疼痛,他懇求地看著,聲音抖得厲害:“昳昳,我會對你很好的,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嗎?昳昳……我,我求你……”
江澤予覺得,在遇到謝昳之前,他是塊骨頭。
這種求饒的話,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從他的里說出來——畢竟就連當初法院荒謬地判刑的時候,他都沒有一句求饒。
他在牢里的那兩年頗是吃了些苦頭,挨揍、被辱罵的時候他也沒有求饒,只會找到機會狠狠地報復回去。
可他這會兒竟然求了。
他說出口后,難以置信了一瞬間,忽然就釋然了。
他一向都知道的,他慘了,慘了這朵帶著刺的小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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