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月最盛。無數細小的塵埃在冷白的柱中飛舞，如同冬天飄飛的雪花。

慕瑤伏在地上，雙目閉，睫在眼底投下一層淺淡的影，緞子似的長發在月下泛著亮，如同被囚的月宮仙子。

有人慢慢蹲下來，手托起的手臂，將從地上扶坐起來，驟然間驚醒，手指下意識地了收妖柄。待看清眼前人，整個人僵住了，似乎是難以置信：“拂……”

“噓……”裂隙投下的月照在他麵無的臉上，照得他濃的眉分明，他細細端詳著慕瑤的臉，帶著無盡的貪。

慕瑤握住他手臂，琉璃般的瞳孔在月下越發幾乎像是明，閃爍著淡淡的：“你方才與我手時……便醒了？”

無心之人，隻堪作傀儡。

可是有的人即使沒有了心，依然不甘願做一行走，他們在清醒與混沌的邊緣，要掙紮著活過來，為了信仰與至。

他微勾角，臉差得嚇人，幾乎像是已死之人詐了。他手捧住慕瑤的臉，手也是冰涼的，“真傻，為什麽不還手？”

慕瑤低眸掩住眼中的淚水：“是我技不如人。”

的手也順著他的頭發上去，到了後腦勺一大塊結痂的傷口，溫聲道：“還疼嗎？”

柳拂笑道：“疼。妙妙那丫頭，一點也不手。”

門外忽然一陣，慕瑤神一凜，警惕地向門外。

“阿聲來了，幻妖暫且能擋他一擋。”柳拂輕輕道，“瑤兒，我的時間不多了。”

慕瑤搖頭：“你的心髒在哪裏，我一定幫你找回來……”

“瑤兒。”柳拂打斷，神有些疲倦，但仍然是在溫地笑著，從懷中掏出小木塔來，放在慕瑤手上，低垂眼睫，“無心之人，怎堪長久。”

“如果此劫不過，收妖塔你代為保管。”他強行掰開慕瑤攥的拳，將的手放在小木塔上，“我把口訣告訴你……”

“我不聽。”倔強地抿著，臉蒼白，眼下的淚痣冷清，“你答應過往後不讓我委屈，說到便要做到。”

柳拂手指放在太上，似是忍著極大的痛楚。

慕瑤慌地扶住他的手臂：“拂……”

“瑤兒，你聽話。”柳拂將手放下來，眼底浮現了淡淡的烏青，反握住住的手，想說什麽，可要代的太多，一時竟然不知從何說起，隻是重複了一遍：“你聽話。”

“……”的眼淚簌簌而下，附耳過去，“那你說，我記著。”

柳拂手一攬，猛地將抱進懷裏，下頜抵住發頂，許久，才不舍地放開，在耳畔念了口訣。

“記得，正對裂隙，借著四更月催收妖塔……口訣……不得外傳……”

“好……”

慕瑤依在他懷裏，覺得他襟上似乎沾著如霜的夜，二人偎在一起，沉默地聽著門外幻妖和慕聲的打鬥聲，都沒有說話。

良久，柳拂拍了拍慕瑤的襟：“時間差不多了。”

慕瑤不肯起，淚水倒灌進嗓子裏，是發苦的。

他也沒有催促，隻是著柱中蜉蝣似的塵埃，平平淡淡道，“瑤兒，若此劫能過，我們婚好不好？”

“……好。”

他向門邊，門外一陣詭異的寂靜：“若此劫不過，來世……我許你冠霞帔。”

門猛地推開，撞在了牆上，發出“砰”的一聲響，架子上擺的小瓷瓶滾落下來，嘩啦一聲摔了碎片。

幻妖的紅如同猩紅的旗幟，雪白的赤足一步一步行在地上，指尖生出刺目的芒。

慕聲踉蹌幾步，幾乎是被巨大的力量甩進了屋，扶了一把櫃子才站穩，他迅速環視一周，麵一變。

阿姐不在。

幻妖的眸子也掃過了地上的空的陣，眉心暴戾之氣頓顯：“人呢？”

柳拂畢恭畢敬，垂首站在一旁，半張臉沒在黑暗中：“人折騰得厲害，我將下去，關進地窖了。”

幻妖並未起疑，放下了心，而是扭過頭看著一路與纏鬥的慕聲，出個惻惻的微笑。

慕聲順著得意的目向下看，發現自己恰好站在幾個閃亮的點中間。

幻妖滿臉諷刺，笑得囂張：“果真是姐弟倆，一個兩個都自己往陣裏鑽，省了我好大力氣。”

慕聲發覺不對，本能地收妖柄，提氣想要躍出，步子驟然頓住，隨即臉大變，跌坐在陣。

幻妖滿意低頭看他，鮮紅的小微張：“真可惜，若不是關心則，你還能再耗我一時半刻。”

仰頭去拉柳拂的手，臉上換上了無辜的笑：“柳哥哥，說好的大團圓，一個都很可惜。你把那個人關在哪裏，帶我去看。”

心髒離，這一日又沒有喝人為引的藥，柳拂麵無，眼底發青，已顯枯敗之。

幻妖眉頭皺起，似乎想到了什麽，轉走到地上的年邊，附在他耳邊笑道：“你姐姐的不行，你的……想必要中用得多。”

的臉與慕聲得極近，著意觀察他的表。

年不閃不避地與對視，白玉般的臉上一雙秋水似的黑眸，眼尾挑起個小小的弧度，帶著難以覺察的嫵。

他眼底竟然含著晦暗的笑，毫無氣急敗壞的意思，他角翹起，那一種挑釁的神，而且是一種來自於同類的、邪氣充溢的挑釁。

都已經是手下敗將，還不見棺材不落淚……

幻妖驟然起，鷙地走出了房間。柳拂跟在後，無聲地反手閉上了門，將慕聲一個人關在了屋裏。

安靜半晌，年慢慢從地上爬了起來，輕巧地邁腳出了陣，低頭看著地麵上的幾個點，眼底閃過一冷笑。

這陣，早就廢了。

當時他發覺腳下有異，目飛速掠過幻妖背後的柳拂，那臉蒼白的傀儡也正在看著他，空的眸中瞬間閃過了一微。

他一向看柳拂不順眼，那個瞬間，二人卻默契得驚人。

——他指尖收妖柄無聲地反套上自己手腕，狠狠一勒，隨即臉蒼白地跌坐在陣，瞞過了幻妖。

裂中的涇坡溫度極低，遠不住地傳來妖的呶呶低語，天上黑紗似的流雲，時而遮蔽月亮。

慕瑤站在高高低低的草叢中，一手托著小木塔，低眉著深不見底的裂隙，另一隻手在側繃，手指度日如年地數著秒。

裂隙向無盡的遠蜿蜒，如大地張開巨口，的巖石像滿尖利的牙齒，咆哮著要將夜空吞下。

裂隙之下，淩妙妙眼睜睜看著慕聲進了門，出來的卻是毫發無損的幻妖和柳拂，幻妖臉上還掛著囂張的笑，頓時目瞪口呆。

……這是大變活人嗎？

心念一轉，糟糕，隻顧著門，卻忘了窗戶……

忍不住向門裏張，黑，什麽也看不清楚。黑蓮花沒事吧，別是被人揪了花瓣踩在腳下了一番……剛想邁腳，驀然想起慕聲的話，要是敢出圈，給打斷，拿鎖鏈牽著遛。

邁出的默默收了回去。

裂隙投的月條帶有一半照進屋，連木製家上錯的淺白指痕和被白蟻腐蝕的細小豁口都看得清清楚楚。

風揚起紗帳，燭臺上的白蠟無聲淌著渾濁的熱淚，一點點微弱的暖搖曳著，在皎潔明的銀月下顯得分外窮酸。

慕聲在屋裏慢悠悠地踱了一圈，目深沉地上下打量，慢慢落在了那張小床上，幾隻被開膛破肚的布偶旁邊，是明顯高起的枕頭。

他著那枕頭，角一譏誚的笑，阿姐救人心切，想必是一腳踩進了這個陷阱。

幻妖既然狡猾多疑，又怎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線索？

他出左手，指尖一隻細細小小的平安鎖懸了下來，他仰著頭，饒有興趣地看。

剛才他與幻妖纏鬥，脖子上無意墜下這個銀閃爍的平安鎖，讓他借機無聲地勾到了手上。

這鎖想必是李準夫婦花重金請人特製，鏤刻得極其心，又輕又致，鎖鏈細得像一線……否則也不會這樣輕易讓他得手。

他著鎖上浮現的一若有似無的黑氣，低頭拎起床上那隻最大的布偶。

布偶有些舊了，子是拿廢舊料做的，空冥的眼睛是兩枚碩大的紐扣。針腳顯得有些糙，不出意外，是十娘子親手給製的玩。

……如若阿姐再細心一些，就會發現，這隻布偶，棉花都出了，卻還是反常的重。

他麵無表地一扯，布偶殘存的線“嗤拉拉”地開，更多的棉花下雪一般落在他腳麵上，他將手進布偶，在鼓囊囊的棉花中，用力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質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