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二天醒來時,嚴真的頭疼已經好了許多。
躺在床上了一個小小的懶腰。掌心覆過他趟過的地方時已經覺不到熱度了,看來是老早就起床了。
坐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昨晚。睡得很暖和,連自己都覺得詫異,夢回醒時才發現,原來是躺進了他的懷抱裡,於是又不由得怔愣。
想靠近,有所顧忌。想離遠,又害怕太冷。
真是天人戰!
嚴真了腦袋,穿好服洗漱完畢向外走去。
今天顧淮越換上了一件厚厚的冬作訓服,而嚴真怕冷,早在進藏之前就套上了,這厚重的服一穿上就覺得矮了幾分,可是套在某人上,還是合的。
場上七連的士兵們正在出早,一會兒還要去拉練。顧淮越就站在宿捨的臺階上靜靜地看著,聽見門開的聲音,轉過來。
「起床了?」
「嗯。」嚴真點了點頭,
他指了指廚房:「早飯時間已經過了,不過炊事班的老劉給你留了飯,我陪你過去吧。」
嚴真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起的太晚了,你怎麼也不我?」
說完一不小心,腳了一下,差點兒摔倒。幸虧是顧參謀長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的胳膊。
嚴真一陣手忙腳,顧淮越低頭,看著笑了笑:「還是讓你多睡一會兒,今天會很累的。」
嚴真問:「今天有什麼安排?」忽然想起了他們來這的初衷,不更加好奇,「不是說來看戰友的,就是看看老班長?」
顧淮越搖了搖頭:「還有一位戰友,不過他在海拔更高的地方,離七連有點遠。」
嚴真點了點頭,迅速地吃了早餐,準備出發。
龐凱一大早吃過早飯就直接回團部了,臨近年底,團裡沒個鎮場的也不行。今天趙文江專門派了一個人陪著他們兩人一起去,只是才走了沒多遠,就被前面的一個雪坑擋住了去路。
顧淮越沉了片刻,果斷決定棄車步行。
班長老王吃一大驚:「首長,這要走上去可得一兩個小時!」
顧淮越自然知道這一點,他說:「你先開車回七連。」
老王立刻說:「那可不行,連長讓我保護您跟嫂子的安全,這一路有不安全的地方,我得跟著您提個醒。」
顧淮越淡淡的笑了下:「老王,你可忘了,我是從這裡走出去的老兵。」
老王噎了一下,視線一轉看見嚴真從車上下來,就像看到了救星,「那,嫂子能行嗎?」
話畢,兩人同時看向嚴真。
嚴真好不容易才把帽子扶正,整張臉圍的只剩一雙眼睛在外面。視線落在上,顧淮越猶豫了下。
「我可以的。」拉一下圍住的圍巾,急急地保證。
他凝視片刻,那一雙漂亮的眼睛所出的迫切讓他微微有些詫異。打定主意,顧淮越拍了拍老王的肩膀:「行了,你先回去吧。你嫂子,跟我走。」
老王只得執行命令。
高海拔的山區,崎嶇的山路,走起來不僅費勁,還費心神。
顧淮越刻意放慢了步調,一是為保存力,二是因為跟在後面的嚴真。盡管亦步亦趨地跟的很近,可是走的還是很吃力。
他率先過一個定了釘子的壯樹木搭的橋,站在橋的這一邊,向嚴真過手去:「把手給我。」
嚴真小心翼翼地出手,隨即便被握,安全通過了這條狹窄的獨木橋。
站在橋這頭,累得直氣,在這樣的天氣,額頭上竟然沁出了汗水。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看著顧淮越苦笑:「我是不是沒用的?」
顧淮越看著,搖了搖頭:「能走到這裡,你就已經讓我刮目相看了」,從進藏的第一刻起,這樣的覺就時刻圍繞著他。
嗯?這似乎應該是表揚?嚴真偏了偏頭,微微一笑。
好在走過去是一段平穩的路。
「其實我小時候很懶」,有而發說,「我還記得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學校裡舉行運會,那時候有個長跑項目,800米。不算長吧,可是對一年級的小朋友來說就是個挑戰。」
顧淮越放慢了腳步,與嚴真保持平行,靜靜地聽著說。
「那時候班裡沒有小朋友報,老師很著急,就把我揪了出來,你猜老師怎麼跟我說?」笑盈盈地問道,沒等他說一個字就公布了答案,「老師說:嚴真,你爸爸不是當兵的嗎?你上!跑不好就是給人民解放軍丟人了。」
顧淮越不笑了笑。
「後來讓我父親知道了,他就拿出訓練新兵的勁頭來訓練我,整整一個星期!」這在當時是讓覺得生不如死的事,可是現在長大了一想,又很不能理解當時的痛苦。
「那最後跑的怎麼樣?」參謀長最關心的是解放軍的人丟沒丟。
「跑了倒數第二,因為快到終點的時候我崴了一下腳。」嚴真笑了笑,笑容中好像帶了一點兒孩子氣,「回到家裡我哭得稀裡嘩啦,父親就安我,人不能功的太快,在終點前崴一下腳才知道還要繼續努力。」
說完就被石頭絆了一下,顧淮越扶住了,嚴真下意識地搭住了他的胳膊,恰巧與他對視。眼中的笑意還未褪去,瞬間就又添了一抹慌。
站穩後,臉緋紅地松開了手。
而顧淮越只是淡淡一笑:「你看,你父親說的很對。」
愣了幾秒,嚴真反應過來,不笑了下。
這裡的海拔比七連要高,走到這裡來,原本適應了高原的又開始有了頭疼的跡象。所以嚴真盡量不說話,跟在顧淮越後,走的很慢。
只是這條路好像很長,眺一下也看不到哨所,放眼去,只能看見白皚皚的連綿起伏的雪山。
順利地爬上了一個坡,拐過去了一個彎,嚴真微一抬頭,便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撼住了。天邊的雲彩覺離是那麼近,仿佛出手,就能握在手中。
這樣想著,就下意識地這樣做了。只是出去手,才知道那雲彩還離很遠很遠,就算直了胳膊抻直了小也夠不到。
算了,就讓它掛在天邊吧,看看就好。嚴真這樣安自己。
收回視線時,看到不遠有個小土堆。不,更確切地說應該是雪堆。
並不是第一眼就注意到這個小雪堆,可是只要一看見,就會覺得它佇在那裡很是突兀。
幾乎是立刻就察覺了什麼,迅速地轉過頭去看顧淮越。而他也恰好看了過來,告訴兩個字:「到了。」
嚴真慢慢地向前走,繞過雪堆,就看到佇立在雪堆前的那塊墓碑。
這是一塊很奇特的墓碑,上面沒有一張照片,沒有一個姓名,下面只留下了一行小字記錄立碑的時間,算一算,距今已經十年了。
轉過頭去看顧淮越,他的表已由淡然變得凝重
忽然有點兒好奇這裡面到底埋葬了怎樣的人。
而他仿佛懂得此刻的心思,走過來,淡聲問道:「你還記得,來時的路上我給你提過的這位戰友麼?」
「記得。」嚴真輕聲答,「你說過,他比任何人都喜歡這個地方。」
顧淮越扯角,算是輕輕笑了下:「他是我的第一位班副,來自山城,那裡常年多霧,總是不見太。跟班長一樣,他留在這裡,就是這麼簡單的原因。」
近在咫尺的太,雲彩。
其實嚴真很想說,它們離得都很遠。
很多東西看上去手可及,其實只要一手,你就能覺到距離。
「那他現在……?」話說到一半,嚴真就忽然明白過來。
「他現在就葬在這裡。」顧淮越說,俯下,抹去了墓碑上覆蓋的一層厚厚的雪。在這個七個月份都是雪季的地方,其實這是無用功。
「十年前,他開車路過這裡,正好遇到了雪崩。」他淡聲說著,仿佛是在講一個很久遠的故事。「在海拔五千米以上還駐扎了一個哨所,每次送給養都是他開車去,結果只有那一次遇到了雪崩,連人帶車,都埋在這裡。」
吃驚過後,嚴真問: 「為什麼連張照片都沒有?」
「當時連長找遍全連也沒有一張他的照片。而他被挖出來的時候,已經模糊地凍僵了。」
那樣一副場景,連回憶都會是件痛苦的事。
嚴真頓時就了一口氣,指尖一陣抖。
他察覺到了,遲疑了下,握住了的手。
「這是我十年以來第一次來看他。」
「為什麼?」幾乎是下意識的問出口。
「我不敢。」顧淮越說,「在他面前,我總像半個兵。」
有兵的表子,卻沒長出骨頭。這是這個班副曾經說過他的一句話。確實,在他面前,他不敢說自己是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