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頭場的三日于考生似是一瞬,但是對于在外頭等候著的家人而言, 卻是度日如年, 慶幸的是,過了第一日之后天氣就開始放晴, 減緩了眾人的急躁心。
三日一過, 號舍關閉一天給考生們回去休息,除了提籃, 其余的筆墨紙硯都留在當場, 省了之后第二場和第三場再查驗一遍。
李掌柜用隨帶著的水囊簡單洗漱了下,就整了整衫將席子裹在腰側,踱步走到了貢院的門口。
已是快到第一場的尾聲,侍衛們就不再那麼嚴防死守,尤其許多上來等考生都是如李掌柜一般年紀稍大的,讓他們攔都不好攔,有了磕更加麻煩。
李掌柜估著簡玉玨到了快要出來的時候,踮著腳在門口張, 陸陸續續出院門的考生有喜悅也有煩擾,但不變的是憔悴神。
雖說在里頭只有三日, 但在號舍里枯坐著, 三餐饅頭, 容能好看到哪兒去。這麼一想, 李掌柜準備等一會兒還要去買只土燉燉湯給玉玨補補。
他腦子里胡思想著, 簡玉玨的影漸漸從貢院門口出現。他一青衿與進去時候沒什麼兩樣, 俊秀白皙的臉上竟是毫沒有疲, 在一眾灰頭土臉的書生中尤為明顯。
簡玉玨笑容溫和地走近,極為自然地接過李掌柜上背著的裹被席子。
“李叔。”
李掌柜看他神采奕奕,心里也高興,似是想到了什麼隨口一問:“玉玨,沒遇到什麼稀奇的事吧。”
稀奇的事,簡玉玨想到了那個小吏和考,還有懷里紅黑參半的福符,卻只是笑了笑道,“沒什麼。”
李掌柜的心里放下了大石頭,其實也是他多想,他當年的那事怎麼會發生在玉玨的上。
“玉玨,我看你氣還是很好啊。”李掌柜邊走邊說。
“與學有關的事,怎麼會覺得疲累。”
“哈哈哈。”
已經走至街口的兩人,李掌柜大笑,心里是說不出的舒爽,“走,我去菜市,你回家先好好休息。”
...
李掌柜只請了五日的假,舊書鋪子也不能一直關著,是以第二場和第三場他是不能再陪簡玉玨,索玉玨的淡定姿態也讓李掌柜放下了懸著的一顆心。
三場的間隙,簡玉玨皆是在書鋪休息,與第一場時皆是沒什麼不同,然而在第三場的前日,上琰突然到了珽方齋。
簡玉玨看著上琰后幾個小廝扛著的幾箱書冊,“你這是?”
“你們鋪子不是收舊書麼。”上琰以折扇指了指后的書箱。
李掌柜笑著上前,“是啊,上公子,我替你去清點,等會與你結賬,你和玉玨聊聊。”
說罷李掌柜就帶著小廝們往門邊走去,鋪子只剩下簡玉玨和上琰兩人。
“第三場一結束,我就回江南,這次順道與你提前辭行。”上琰抬頭看向簡玉玨,第一次沒有帶著調侃的笑容。
“不等放榜?”
上琰低頭笑了笑沒有回答:“我要先回去一趟代一些事。”
簡玉玨看他神,還以為他是前兩場考的不盡如意。他對上琰這個人,初時憎惡,但后來,又覺得上琰與他有些相似,可是一個富戶子弟,怎麼會與他相似,他自己都想不通。
他斟酌道:“上琰,其實三年并不長。”
上琰聞言大笑了幾聲,“簡玉玨,你是真的很不會安人心。”他說完換了一副神,“不管之后發生什麼事,你記得都要等幾日,該來的一定會來。”
“你是何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記得就好。”
上琰說的不多,李掌柜拿著算得的買賣錢過來時,他沒有推辭,一手接過,轉爽快的離開,似乎真的只是來賣這些舊書而已。
等到春闈終于落下帷幕,與上琰說的一般,簡玉玨看著他第三場一結束,就在貢院門口上了回江南的馬車。
馬車上,小書憋了這好些日子忍不住開口問道:“爺,你為什麼要幫那個窮書生,回去被當家知道 ,一定會罰你去跪祠堂的!”
上琰用扇子起窗紗,看向外面一閃而過的那道風景。
他上琰的確是上家直系嫡子,然而當家卻不是他的親父。
二十年前,還是上家族長的上琰的父親歿于的一場出船事故,他娘親聞訊生了他難產而死,于是他便帶著嫡子的份和上家族長一職一并分給了他的親叔叔上峰,從此他了上家嫡次子。
他想要拿回屬于他的一切,所以當初看到簡玉玨時,才會那麼急于求,因為這是他拿回上家的一個有力籌碼。
不過,場只是其中一個辦法,就算不憑借外力,憑上峰,也休想搶走本屬于他的東西。
至于為什麼幫簡玉玨。
上琰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個外表溫潤,實際固執倔強又獨來獨往的年,他低聲自語,“無父無母,一無朋友,簡玉玨,這世上不只有你我兩個,但大概唯有你和我,從來不需要別人可憐。”
“爺,你說什麼。”
上琰回過頭,無所謂地笑道:“又不是沒去跪過祠堂,讓蕓娘心疼我再給我送些好吃的不是更好麼。”
書嘆了口氣,無奈地轉過頭,“好吧,隨您唄。”
春闈一過,發榜日未至,考生們還留在京府,整個應天府突然就熱鬧起來。不過這熱鬧卻不是簡玉玨的,畢竟正值春耕,雖說簡年紀大了,但屋后也還有一兩塊田地,因此簡玉玨在考完當日,和李掌柜道完別就坐著騾車回到了青州。
在他走后的第十日,亦是發榜前的五日,貢院囤卷之所發生了一件事。
大約是天干燥,半夜起的火,燒毀了一小批答卷,萬幸的是,這一小批是已經批示完落榜的答卷的部分,至于答得好有為貢生的,早就收歸到了另一間藏室。禮部查了半天,沒查出什麼可疑,只能就此作罷。
雖說對后面的考生校閱有些影響,但總不可能因為這些落選考生的答卷,再重考一次,尤其是禮部尚書盧文廣更是堅決不同意重考,眼看了這次就要了,難道還要再冒著風險做一次麼。
火險的事被制著,雖有不質疑,但終究還是淡化了下去,直至于放榜那日,都沒再出過什麼差。
發榜那日,京兆府大門前的公示榜站滿了人,李掌柜帶著簡玉玨好不容易進去,才看到黃的榜紙。
李掌柜心驚膽戰地摒著氣從下往上看,下面沒有,他臉上的笑容更甚,直到看到第一的會元,他的心突然就涼了,笑僵在當場。
“玉玨,你,你..”
李掌柜肩膀上傳來一陣溫熱,回過頭是簡玉玨纖白長的手,還有他淡淡的神,“李叔,讓你失了,沒有我。”
“不是,”李掌柜紅著眼搖頭,他拉著簡玉玨,拼命搖頭,“不是,玉玨,這其中肯定有問題,你告訴我你是不是遇到什麼怪事,比如考在你那逗留了許久等等之類。”
簡玉玨抬眸,疑道:“李叔,你如何知道。”
李掌柜沒有說話,腳下一時站不穩,旁邊人的說話聲落他們二人耳朵里,
“哎喲,這個第一聽說是禮部尚書的兒子啊。”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禮部尚書當年好像也是會元吧。”
“你們知道什麼,殿試之后,他可是堪堪只到了同進士出,誰不猜測他當年...我看他這個兒子也是如此....”說話的人暗示意味明顯,另外兩人卻噤了聲。
簡玉玨聞言看向臉蒼白的李掌柜,“李叔,你是不是認識禮部尚書?”
“嗯....”李掌柜仰頭,眼里蓄滿濁淚,“我知道了,是我害了你,你就不該進國子監,這樣他們也就不會想起要設計你,我知道,那盧冠霖的答卷定然是你的!”就跟他當年和盧文廣換了答卷一樣。
簡玉玨聞言,臉上竟然沒什麼驚詫神,他眼里沉靜如水,素來干凈的人,卻提起袖袍一角,拭掉李掌柜眼尾的濡,“國子監,是我自己決定去的,我學得了許多。況且,李叔你也不過是猜測。”
“玉玨,這不是猜測,憑著盧冠霖,他怎麼可能得會元!”
“李叔,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任誰參與了會試,都有可能得會元。”簡玉玨收回手時,眼里興起的一抹堅持,
“但我,至會申請復核。”
李掌柜抬頭看著眼前的年,止住了哽咽,他差一點忘了,玉玨溫和順的表面下,是固執和倔強,他有他的驕傲和自信。
“可是,若是最后也查不了什麼呢。”
簡玉玨扶起李掌柜,彎腰替他拍了拍袍擺沾染的塵土,“那就三年之后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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