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秋,正是海城秋老虎最肆意的時候。
即便是昨天夜里剛落了一場雨,清晨時熱粘膩的空氣依舊像一張無不在的明塑料,悶得人不過氣來。
海城A大附屬醫院。
作為南方沿海地區最大的綜合醫院之一,才剛過七點,醫院外就已經人來車往,隨是見針的早餐攤、吆喝著的票販子以及面愁苦的患者和家屬。
阮言寧小心翼翼地躲開一輛沖上人行道的自行車,跟在唐豆后面匆匆穿過馬路,走進第一住院大樓。
住院大樓的冷氣開得足,掀開門簾的瞬間,阮言寧下意識打了個哆嗦。還沒來得及口氣,就被唐豆拉著小跑進了電梯間。
A大附院從來不缺人,尤其是早高峰時間,電梯間里麻麻滿了人。
阮言寧和唐豆費力地進人群中,眼地看著面前一整排的電梯門開開合合,送走一批又一批的人,才終于在十多分鐘后被人流推搡著進了其中一個狹小憋悶的金屬空間。
電梯幾乎是一層一停。
等到電梯慢慢悠悠地停在十五樓時,又是十分鐘后了。
阮言寧先下電梯,見唐豆還在后面磨蹭,忍不住回頭拉了一把。
“姐姐,我們要遲到了。”阮言寧把手機摁亮,遞到唐豆眼前讓好好看看時間。
“不是還有十分鐘才七點半嘛。”唐豆推開手機,心痛地看了眼緩緩關上的電梯門,“你就不能給我點時間消化一下我不能再上兩層樓的悲傷心嗎?”
一住十五層是A大附院的胰腺外科住院病房,而再往上兩層,則是神經外科的住院病房。
阮言寧和唐豆是海城A大臨床醫學院臨床醫學五年制的學生。按照學院的教學計劃,所有醫學生大五這一年都需要進醫院實習,外科各半年,因為還沒有到研究生階段選定最終的專業方向,所以去哪個科全憑他們自己簽決定。
之前學院組織簽的時候,們兩個中了胰腺外科和心管科,但唐豆心心念念想去的卻是神經外科。
也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說是神經外科的年輕男醫生個個帥氣多金,作為從沒有臨床經歷的本科醫學生,是想想這樣的男人站在手臺上沉穩開顱的畫面,就悸得不行。
何況唐豆學醫的初衷,就是想近水樓臺先得月找一個醫生當男朋友,以滿足從小對白大褂的迷。
簽之前求神拜佛了整整一周,卻不想還是和阮言寧一起被分到了只能開膛破肚和神經外科邊兒都沾不到的胰腺外科。
作為唐豆四年的親室友,阮言寧哪兒能不知道在想什麼。
“行行行,給您時間慢慢消化。”慢條斯理地拆開一小袋餅干,慵懶地倚在墻上看著唐豆。
“其實,”阮言寧咬著吸管喝了口牛,半開玩笑半認真,“胰腺外科的男醫生說不定更合你胃口,你們年輕人眼就是太局限——”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阮言寧話音未落,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醫生就風風火火地和們肩而過。這醫生看面相年輕,但他頭頂快退到后腦勺的發際線又讓人忍不住懷疑他的真實年紀。
兩姑娘都是一愣。
阮言寧先反應過來,憋著笑打趣唐豆:“你別以貌取人,這類醫生的專業知識和技絕對過。”
“去你的。”唐豆懶得搭理阮言寧,搶過手里的餅干惡狠狠地咬掉一口。
阮言寧也不計較,由著去。
唐豆嚼著餅干往護士站走,兩邊腮幫子一鼓一鼓的。也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停住轉,咽下餅干笑得意味深長地看著阮言寧。
“你干什麼?”阮言寧下意識后退一步。
雖說唐豆長得有似水,格卻是典型的東北生,通常和阮言寧們相起來都是能懟則懟,這會兒突然擺出這副娘唧唧的表,只能說明有妖要作。
果不其然,唐豆妖嬈萬分地了下阮言寧的頭發,聲音百轉千回:“寧寧寶貝——”
阮言寧做了個嘔吐的姿勢,嫌棄地推開湊上的唐豆,“您有事兒說事兒。”
“我剛剛突然想起來一件差點被我忘記的事。”
阮言寧不知道唐豆葫蘆里賣的什麼藥,示意繼續說。
“我差點忘記你是一個已婚人士了。”唐豆挑眉,“要不你考慮考慮請你的醫生老公給我介紹一個醫生男朋友?”
冷不丁地提起江寒,阮言寧有一瞬的恍然。
兩人年初領證,領證第二天江寒就回了國,大半年來兩人沒有過一通電話,也沒有發過一條消息,除了年節回江家時會被長輩問起,已經好久沒有人在面前提起過這個人了。
唐豆知道結婚這件事,還是有一次在網上看江寒最新見刊的文章時自己不小心說了。但唐豆也就只知道結了婚且長期和新婚丈夫異地,至于更多的事都沒說過。
唐豆也是剛剛無意間想起的這件事,這會兒正滋滋地打著如意算盤,“我記得你說過你老公長得帥,都說長得好看的人同事值一般都不會低,水不流外人田你不如便宜便宜我。”
合著唐豆在這兒等呢。
江寒的同事帥不帥阮言寧不知道,但是江寒怎麼看都不像是會給人做的樣子,何況也沒那個膽子敢讓江寒給人做。
心里嘆口氣,阮言寧無奈攤手,“別想了這條路是死胡同。”
“寧寧——”沒聽到想要的答案,唐豆抱著阮言寧的胳膊開始撒。
“現在居然還有這麼年輕就結婚的小姑娘,真是讓父母省心。”阮言寧沒開口,倒是一道中氣十足的聲先打斷了唐豆百年難遇的撒。
阮言寧聞聲抬頭,就對上一雙略有些渾濁的屬于中年人的眼睛。
目對上,那人朝阮言寧笑了下,還沒等阮言寧反應過來就轉而開始數落跟在旁邊的年輕人:“你看看人家年紀輕輕就知道家了,你都快三十了連個男朋友都領不回來,一點兒不讓我和你爸省心。”
阮言寧有點懵了。
顯然這位士把兩人剛剛的對話聽得一字不落并且舉一反三地把阮言寧當了教育自家兒趕結婚的正面教材。
有些尷尬地看了眼那個跟在中年人邊不太耐煩的姑娘,生怕這位士再說出什麼讓難以招架的話來,一刻不敢多停地和唐豆逃向科室。
病房的走廊上充斥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兩人剛拐了個彎,就看到有護工推著一張病床迎面走來。眼看著走路不看路的唐豆就要撞上去,阮言寧趕拉了一把,往墻邊避了避,打算讓病人先走。
唐豆還合計著剛剛那件事,就是這會兒功夫也沒打算放過阮言寧。
“你看看我們明明每天同吃同住,你不聲不響地結了婚我卻至今母胎單,你就不能先婚帶后婚實現共同……”話還沒說完,就被阮言寧及時地塞了塊餅干堵住了。
唐豆不滿,含著餅干含糊不清地控訴:“你干什麼?”
“唐豆。”阮言寧的聲音嚴肅了幾分。
唐豆這回沒吱聲了,阮言寧頓了幾秒,垂眸盯著腳尖輕聲開口:“其實我結婚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江寒結婚只是在家里長輩面前做個樣子罷了。”
簡單幾個字,但是信息量卻足以讓唐豆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
有些困難地把餅干咽下去,言又止了幾次才小心翼翼地問出口:“你這不會是傳說中的商業聯姻吧?”
“不……”
沒給阮言寧解釋的機會,唐豆搶過話頭:“這麼說來我閨是個形富二代?那我這算是被從天而降的餡餅砸臉了吧。”
阮言寧有時候真的很佩服唐豆的思維發散能力,明明毫不相關的兩件事總是能被湊在一起。不過被這麼一打岔,心里那點難過倒是所剩無幾了。
“富你個頭。”阮言寧不輕不重地在唐豆臉上了一把,“我的重點是因為各種原因我和江寒結婚沒有任何基礎,說不定哪天就離婚了,所以介紹對象這事兒我真沒辦法幫你。”
唐豆這會兒回過味來了。
阮言寧雖然說得輕松,但是愿意把這種私都說出來,無非是是怕拒絕了自己會誤會。
斂了嬉笑,一臉認真地安阮言寧:“和男人有關的事兒都不是事兒,以后你要是真離婚了姐給你介紹咱東北漢子,絕對又高又帥又。”
“行。”阮言寧也不客氣,煞有介事地和唐豆擊了個掌。
醫院是個弱強食的地方,何況他們又是食鏈最底層的實習生,要是實習第一天就遲到,以后還不得任由老師圓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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