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一鳴自詡不是個心眼小的男人, 不會胡吃醋, 任何不可能的男人的醋他不會吃。偏就是這個, 他明知道秦卿對常軻亦無男之,還是會很酸。
有回月一鳴推掉下級的邀約,專程空出時間來約秦卿吃茶, 秦卿推說有重要的事給拒絕了。后來月一鳴赴了那群下級的約去小樓,他被眾星捧月般簇擁在中間, 將要走進廂房時, 無意一瞥, 竟瞧見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天傾瀉, 將的眉眼肆意渲染。
月一鳴勾起角,尚未來得及將一個笑容展開,又瞧見與對坐的人。
是一名俊而富有書卷氣的男子。穿著與相似的青衫。
兩人不知說到什麼好笑的,捧著兩腮, 笑得眉眼彎彎,是這般年紀里應有的模樣,天真無愁。
秦卿從不曾這般對自己笑過,或者說, 看到自己時, 從來都沒有好臉。那一瞬,他好嫉妒。
他吩咐幾人先進廂房, 隨后自己朝窗邊走去,堪堪在旁的位置坐下, 自顧自地倒著茶,倒完茶,笑地挑眉看,“不是說今日有急事?”
秦卿看到他也嚇了一跳,指著對面的男人介紹道,“你沒看到我對面坐著個人嗎?這就是我的急事,他常軻。也是采滄畔的墨客,崇文先生的追隨者。”頓了頓,又指著月一鳴向常軻介紹道,“這是……”
尚未說完,常軻起施禮,“是相爺,知道的。”
月一鳴掃了他一眼。
秦卿手拎起桌上茶壺,兀自將對面常軻的茶杯拿過來,給他斟茶。
月一鳴抬手將自己杯中的茶水喝盡,放在面前,挑眉示意。
縱然不不愿,秦卿覷他一眼后仍是倒了,抬眸見常軻還站著,維持施禮的作,“你坐啊。”
常軻看向月一鳴,眸底幾經波瀾后,恍然明白了什麼。
月一鳴不說“免禮”,他就得站著。至于為何讓他站著,再清楚不過。
秦卿皺眉,“那個廂房里是不是還有人在等你?不用過去嗎?”
“讓他們等著。”月一鳴笑,“先來說說你。你借口急事,拒絕了我這個人的邀約,跑來和一個無關要的男人相會也就罷了,還好意思和我約在同一個地方。你和他什麼關系,值得你拋下我?”
“關系比你要多了。是知己,你不會懂的。”秦卿撐著下,咬了口糕點,囫圇咽下后起,“我又不知道你在這。那你慢慢坐著,我們不和你約在同一個地方了。常軻,我們走。”
決定得十分果斷,拍了拍手上的糕點屑,繞過他往門外去。
月一鳴則始終挽著角,目落在上,跟著起的作。
最后,他收過眼,臉上的笑意沒了,稍緩,他低喚了聲,“卿卿,我也可以和你做知己。”
半晌,無人應答,他轉頭去,秦卿已走至門口,毫不遲疑的步伐,想來一刻也不想與他多待,才走得那麼快,以至于最后不曾聽見他說的話。
落在秦卿后面的常軻聽見了,遲緩著駐足,轉過來凝視了他一眼,最終,只是朝他施禮告辭。
桌上的茶微微泛涼,青的茶水,茶葉漸沉,月一鳴抿了一口,滿都沾染了苦。
“不太好喝。”他挑眉,兀自評價,用折扇敲了敲桌沿,無奈地笑了,“月一鳴啊月一鳴,先心的你,怎麼就這麼慘啊。”
他舉起茶杯,朝秦卿方才坐的位置拱手邀飲,恭謹地笑道,“秦姑娘,在下月一鳴,愿與姑娘為知己,懇請姑娘給點面子,不吝賜教。”
空地位置,無人回應他,唯有一縷映照出萬千塵埃,別無其他。
他嘆了口氣,放下茶杯,起時用折扇敲翻,茶水順著桌子淌下來,他頭也不回地離去,輕聲道,“真的慘。”
后來沒過一個月,常軻為求學離開了扈沽,遣人告訴秦卿,彼時秦卿正在刑部翻看卷宗,面前坐著來視察的月一鳴。
“他這麼快就要走了?不是說年后嗎?”聽到常軻的消息,的眼睛都亮了,又在得知他要走的消息后黯然下去。
月一鳴看在眼里,只覺酸意滋了牙,落書時沒個輕重,幾乎是反扣著砸在桌上的,那響不惹來同屋的小吏們回頭觀。
秦卿被他落書的聲音吸引,看向他,“你做什麼?”
月一鳴挑眉,“失手。”頓了頓,他問,“你要去送他嗎?什麼時候?”
“明天早上。”秦卿不太高興地開始收拾起桌案上的書,惦記著,“我得給他帶點什麼。”
月一鳴睨著正靈活整理著書籍的纖細指頭,忽然俯,伏案過去,出兩手指夾住了的一,止住的作后,笑道,“上回見面不太愉快,明日我也打算去送一送他,算是賣你一個面子,你看怎麼樣?”
秦卿沒有異議。
次日清晨,月一鳴乘著馬車來接一同去送船。遠遠瞧見常軻站在河邊,冷風喧囂,他的手里還捧著兩本書,書上有個方形小匣子,凍得打,也沒有避風的意思。
月一鳴先下馬車,偏頭朝他別有深意地淡笑了下。
常軻:……
他手中的書和匣子里的玉簪都是要送給秦卿的,現下又不太敢送了。
好在秦卿先開了口,“這是我昨日為你挑選的筆,你要走的消息實在太突然,我只好隨意選件東西贈你,算是留個念想。你手里的,是要留給我的嗎?”
常軻點頭,下意識看了眼旁邊站著的月一鳴。后者淺笑著,不說話,場面它就一度十分尷尬。
常軻掂量了番,將匣子收到懷里,暗地把書遞給,“這兩本書我做了旁批,你上回問我的問題,都在這里面做了詳細解釋。”
秦卿狐疑地看了眼他揣回懷里的匣子,沒顧上問,接過書后兩人又是好一番流。
臨走前,常軻朝月一鳴施禮道別,“相爺……您如愿以償。”
月一鳴微怔,隨即頷首,“一路順風。”
船只遠去,秦卿在原地目送了許久,依依不舍的模樣讓月一鳴無可奈何。
除了無可奈何又能怎麼辦,常軻并非傾慕,的不舍也并非眷。
那時候他連“不準”的資格都沒有。后來有了資格,又舍不得管束。
秦卿能為在意的人事肝腦涂地,萬死不辭,可惜在意的那麼些人事里面沒有他。真教人無可奈何。
夢醒了,他盯著錦帳愣了許久,轉頭看向窗外,要天亮了。
這是他自上輩子失去秦卿之后,頭一回沒有做噩夢的夜晚。沒有夢見雙手被廢看向自己時怨恨的眼神,也沒有夢見將要死去時煞白的和無聲的呢喃。
月隴西拽了下腕上的紅繩,繃了,就好像真的能到的脈搏一般。他笑了笑,坐起來披了件外衫,輕推開門走到的房間里。
卿如是還安然睡著,但似乎到有人在的頭發,微蹙起眉,翻轉向床外。
月隴西蹲下來,稍湊近了些,屏住呼吸與鼻尖相抵,到和緩的氣息在自己的側臉拂過,攜著暖意,是安靜下來時慣有的溫。
卿如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前世的自己死后的事。看見有個人一直坐在西閣,在的床前著已經永遠沉睡過去的,抱著一摞紙,無措地了筆,再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麼了。
后來,那個人翻了翻那摞紙,指著一個地方平靜地說:“秦卿,這里我不懂。”
死去的秦卿分明沒有回答,可那個人卻能兀自接上話,“嗯,我念給你聽。”
于是,那人念了很久很久。
沒有人打斷他,他就一直念下去,直到了夜,夫人進來送晚膳,看見喋喋不休的他和已經睡去的秦卿。
夫人很疑,走上前為秦卿掩好被子,無意中到了的脖頸,駭了一跳,捂住險些跌坐在地。
“相、相爺……秦姑娘是不是……”哽咽了聲,沒忍心說出口。
但終究拆穿了那個人。
那人沉默了須臾,緩緩俯抱秦卿,與鼻尖相抵,紅著眼眶,輕聲說,“不是。睡著了,別吵。”
然而距離那麼近,本無法到的呼吸。
那人終于崩潰了。
卿如是好似浮在半空中,看見了這一切,不皺了皺眉,疑地呢喃道,“月一鳴……?”他怎麼會在的床前哭得那麼慘呢?
覺好像真的有人抵著自己的鼻尖,在輕聲地說話,臉上有淡淡的意,惹得不睜開了眼。
眼前無人。
坐起來,看見茶桌邊正吃著糕點的月隴西,“……你起這麼早?”
月隴西示意過來吃早點,待穿好鞋走過來坐定后,笑道,“我方才進來的時候,聽見你喚我祖上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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