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隴西得令,牽過卿如是的手,往門外走去。
方踏出正門,卿如是就甩開他的手,狠狠踩了他一腳,直碾住他的腳背使勁磨,“月隴西你不要臉!”
月隴西單足立地,屈抱著膝呼痛,嬉皮笑臉地同道,“臉不重要,能解決問題就好。你看,本來麻煩個事,輕松就解決了。”
卿如是蔑他一眼,自己往馬車上面爬,邊爬還邊嘀咕道,“你早說你爹不同意,我也就不答應跟你合約了。如今倒是騙了過去,后面我們抱不出個孩子來,不知道有多麻煩。”
月隴西挑眉,跟著坐上馬車,語重心長地道,“抱不抱得出孩子,可不一定。”
“你說什麼?”卿如是以為自己聽錯了,瞪著他道,“說是假的就是假的,既然是假的,你別妄想我還給你留個子嗣再走什麼的。”
月隴西眸中狹微斂,緩緩抬起眸看向,輕笑道,“話可別說太滿,萬一后來某一日,你就對我死心塌地了呢?怦怦啊,你不覺得自己的芳心正在被我俘獲嗎?”
他不過是隨口一說,逗來的。卿如是卻不自然地眨了下眼,轉過頭去沒理會他了。
他忽然喊“怦怦”,的心竟真的跟著怦然一,明顯與尋常不同的心跳節拍,讓不容忽視。
須臾,漲紅了臉,憋出一句,“你是君子,就該有君子的樣子。別胡說八道的,討人嫌得很。”
月隴西起兩側的車簾,觀賞外邊的景,暫想不到該要如何回。
直到馬車駛過廊橋,他依稀看見幾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正在踢毽子玩,看了一會,他笑了,悠悠地道,“我早不是君子了。我不過是個初逢春景就陷了進去,且一生無可自拔的年郎。”
“你看那里。”不待卿如是疑問出聲,月隴西勾手示意靠過來,并指著廊橋對道,“剛剛那里坐著位讀書的,而今天黑了,應是要趕回家去。我猜下邊畫舫里的年藏在那將瞧了一整天了。而今回了家,年恐怕是要相思疾。”
卿如是狐疑地長脖子瞧了眼,問道,“那年為什麼不追上去問清楚姑娘家在何,芳名為何?”
“你說的是,他應該問問的,否則也不會經此一別就害上相思。”月隴西笑了笑,也不曉得是在笑那年,還是在自嘲,“但須知這世間還有‘怯’二字。就算再來一遍,我料定他也還是問不出口。好在緣分這東西甚是微妙,信則有,不信則無。年若能和再遇,那就祈愿他們會在一起。”
卿如是趴在窗框上,忽然就想到了那個人。
前塵往事合該混風煙里,早些散了才好。可自打明白了那人的心意,他好像再不能從的記憶里抹去了。
難怪他當年不曾在廊橋追問的姓名住。
難怪他宮宴那夜會對夫人說:“就當作是那年杏花微雨,初逢良人之時。”
原來在有。人的眼中,最值得惦念的便是彼此初見的模樣。倘若初見不能問出名姓,那就祈愿他們再見,祈愿他們相守。
卿如是盯著廊橋上被一盞盞點燃的燈,輕道,“我好像有點明白,你祖上為什麼要把他惦記的姑娘藏在心底那麼久也不肯說了。”
月隴西簡直怕了的“明白”二字,笑道,“你且說說看。”
“不就是怯麼。”卿如是閉上眼,臨著風,深吸一口氣后道,“有些東西,不說破的話,尚且能維持,稍有變就不一定是原來的樣子了。因為太害怕比原來的樣子更糟,所以干脆就維系現狀,不去打破平衡。他能心底惦記著,總比……”
頓了頓,微有愧,低聲道,“總比連惦記都不讓他惦記的好。”
是,卿如是終于認清了一個事實。以的子來說,若在當時曉得月一鳴對有意,八會厭煩他到不準他惦記,不要他喜歡,不允許他,恨不得與他劃清界限,永無往來。
月一鳴似乎比還要了解自己。
他也想過要說,就在他們房那晚,他真意切地說出“心底藏了一名子”,卻被不耐煩地敷衍過去。的抵,想來也甚是誅心。
不知道究竟要有多不關注一個人,才會完完全全不曉得這人喜歡的是誰,藏的是誰。就是一丁點都不在乎,才會覺得與自己無關。
也正因為此,他再不敢說。甚至不敢借由夫人之口告訴。
夫人想暗示,自然也是從未放在心上的。聽過便罷,再不多想。
月隴西的確是想借畫舫的年和讀書的讓明白當年的“怯”之故,但卻沒寄以在這方面的領悟能力真的能想通,如今聽說來,句句說到實坎上,他欣得很。
更欣的是,話中有的意思是說,已完全相信,月一鳴心底那位姑娘就是了。且認真地將這件事放在了心上,會仔細揣,會拿來回憶,會斟酌他當年說過的字句。
反正,不再是從前毫不在意的模樣。
一時,月隴西忍不住笑了,啞聲道,“你說得對。他是怯,我也是這麼想的。”
卿如是嘆道,“饒是你祖上可憐,可月氏的一樁聯姻,害的也不止你祖上一人。”想到同樣不得與良人廝守的夫人,和宮宴上吹響清幽小調的那個男人。
既然月一鳴能會夫人求而不得的苦楚,既然月一鳴在秦卿死后仍舊一心為完修復作的夙愿,既然他與帝里應外合扳倒惠帝,甚至施計奪得當時月氏的掌控權,借帝的手殺族人為報仇……既然他放不下,又為何會與夫人誕下子嗣?甚至傳出伉儷深的佳話?
月一鳴早知道秦卿不會給他留下子嗣,倘若真在乎那孩子的有無,早些年還沒進門的時候便該同夫人生了。為何偏要等到死后,正是沉痛絕的時候?
還是想不通。
月隴西知道在想什麼。他也盤算著這回又該如何讓明白當年夫人之事。
一時還沒個思緒,只得先作罷。
馬車停至國學府,他沒急著走,跟著卿如是下去,將一路送回了竹院,叮囑道,“我今晚也許回不來。你早些睡,不必等我。”
膨脹了,飄了。他口便后悔。自己竟然能理直氣壯地說出“不必等我”此等自作多的話。想來真是近日與過于親近,得喊了夫君,又面過了父親,以為的芳心逐漸被自己俘獲了去。
說完,為免尷尬,他輕笑了下,挑眉道,“知道你不會等我。我隨口說的。若是真會等,那我今晚一定回來。”
卿如是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隨意“嗯”了聲。
卻教月隴西十分在意“嗯”是什麼意思,故作輕佻地問,“那你究竟是會等,還是不會等啊?”
“你不回來我等什麼?”卿如是狐疑看他,稍一頓,又撇過臉去,“你若回來的話,我便等一等罷……反正睡不著。”
月隴西笑,“嗯。”
他舍了馬車,徑直騎馬返回。
月府中,月珩還在正廳里等著他,聽小廝報備他已到府門的消息后,便站起來,手里著一長鞭,背手面向門外。
揍是怕沒個輕重不敢揍,使喚鞭子打還是要打的。不然他這氣還真找不到地撒出去。
月隴西心底早有準備,曉得自己回來不是聽什麼避開卿如是的私房話,而是真真正正來挨打的。就算是郡主也得適當順著月珩的意,要不然這氣真全讓月珩了,卿如是以后就吃得苦頭了。
他遠遠瞧著那鞭子足有嬰孩臂彎一般細,心底暗嘆了聲真狠。
毫無怨言,他進屋便袍跪下了,與卿如是在時截然不同的態度與神,認真且恭敬道,“請父親責罰。罰完,便順意讓孩兒娶了罷。孩兒是真心喜歡的,非不可。也請父親日后莫要為難,若做得有不合意的地方,您便一道都打在我上罷。”
語畢,他修長的手指輕扯了腰帶,將外衫下來,隨意扔到一邊去。
“行。”月珩咬牙點頭,就沒打算跟他來虛的,不再多言,抬手揮起鞭子往他上狠。
力道大,鞭子,一鞭就將他打得皮開綻,薄薄的衫出來。
郡主就站在屏風后瞧著,神悵然。旁的嬤嬤低聲道,“老爺下手這麼狠,您怎地也不攔著?世子細皮的,自小就被您護著沒挨過打,這一頓下來還不暈過去?”
郡主沉著,低聲說,“你不明白。唯有真人心,他不挨打,怎麼教老爺知道他是真意切。老爺若不知他深,往后如何善待卿家的兒。他也曉得自己是回來挨打的,我攔著是沒用的。”
一頓,示意道,“你去把他的房間收拾收拾,他今晚肯定要住下。打得這麼狠,馬都騎不了了。干脆養兩日再遣人送他回去。”
嬤嬤答應下來。
們這廂說著話,視線也不曾離開正廳。
月隴西被打得額間冷汗狂下,卻依舊一聲不吭。腥氣已然充斥著整間屋子。
一鞭又一鞭,他也不知道潤的衫究竟是汗的,還是浸的。
月珩幾乎是拿出了方才砸桌子摔椅子的氣勢,沒個完。
淺的衫跡斑斑,沾惹到長鞭上,月珩瞧見了,終于抖著臂膀,手了。
鞭笞聲停了下來。不多不,攏共二十鞭。
月隴西抬眸,低啞著嗓子,不知是玩笑還是認真的,“不再多來幾鞭嗎?子活,恐怕以后招惹你的地方還多。”
月珩被他刺激得腦子一火又想打,生抑制住了。端凝著依舊將背得筆直且眉都不皺的月隴西許久,最后將鞭子甩在他前,拂袖離去,只沉沉留下一句,“藥去罷。”
他默然,心底一口氣舒了出來,想要起,牽扯到鞭傷,忍不住倒嘶冷氣。郡主和嬤嬤從屏風后出來,趕忙喚小廝攙扶他回房。
“不回房了。”他皺著眉頭,一鼓作氣從地上爬起來站穩,又彎腰撿起一邊的外衫穿好,一系列作做下來,頸間的汗又暈出幾層,傷卻已疼到近乎麻木。
嬤嬤急聲道,“世子,你走這些日只不過落了些灰塵,已經安排人給收拾好了!怎麼地不回?!”
他抬了抬手,踉蹌了步,隨即又如常地往門外走,唯留下一句,“還在等我。”
心猿歸林,意馬有韁,此后他也是有人管的了。
街道寬敞,人影稀落。月隴西縱馬狂奔,幾乎飛嘯而過,僅有的三兩人愣是沒能看清縱馬的人,唯有馬過時聞到一陣摻雜意的冷梅香。
不消多時,便回到國學府。
卿如是坐在他房間里,撐著腦袋讀書。
讀得快要睡著時,被一道猛撞門的聲音驚醒,剛起就被人攬住,濃烈的腥氣撲鼻而來,不待反應,自己已經被前推的力道一把按倒在了床上,“誒誒誒??”
上著的人似乎對自己如同爛醉般的沉重無知無覺,且完全沒有起來的意思。
卿如是擰眉,微有惱怒,“你……你給我起來啊!你不知道你……”
“你還在等我?”不等罵,月隴西用有氣無力的聲音,湊在耳畔輕問著。
卿如是聞到他上強烈的腥味,沒有作聲。
他輕笑了下,把下顎抵在肩膀,偏頭去抿了下的耳垂和冰涼的耳墜子。
須臾,啞然跟說,“怦怦啊,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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