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母的笑意微斂，不等說，余夫人又接著道，“郡主壽宴之前曾讓小廝放言，擇媳要擇賢，以端莊雅靜為最好，那我就有些納悶了……”稍停頓，刻意將視線落在卿如是上打量，又朝卿母笑道，“倘或如是真的嫁月府了，想必也是因為自有過人之罷。”

這話說來氣人，又挑不出錯。

卿如是抿著角淡笑，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正待要懟回去，沒開口，就有小廝前來稟報，“夫人，小姐，世子爺來了。說是自與小姐分別之后就食難下咽，惦記著夫人和小姐的安危，所以特來拜訪。管家沒攔著，已經請進門了。”

“月隴西？現在？”卿如是訝然，裝了小半個時辰的嫻淑溫婉頃刻間破碎，“他有病罷，我不是剛跟他道別嗎？”

這是們前腳走，他后腳就跟上了？不然哪有這麼快當。

話落，月隴西已抬門檻，素白折扇一合，敲在掌心里，輕握住后抬手施禮道，“岳母大人，小婿到底不放心您跟如是的安危，特意尾隨跟來。您不會怪怨小婿罷？”

稍頓，他的余瞟過余夫人，斂了笑意，“不知家里來了客人，晚輩失禮。”

余夫人的臉頗為難看，剛還問起外邊的流言是否子虛烏有，沒說兩句呢，這會子正主就上門拜訪，還稱呼卿母為“岳母大人”，自稱“小婿”，并稱卿府為“家里”。不是照著的臉打是什麼。

不高興了，卿母就樂不可支，忙招呼他來坐。月隴西選了卿如是旁的位置坐下，偏頭看，低笑道，“我說我很快會來看你的罷。”

快，未免也太快了。

毫無分別又重逢的過渡。

卿如是瞧見，他上著的是銀白麒麟紋錦裳，與方才在國學府中的穿戴截然不同。

敢方才跟道別后，不過是回屋里換了裳？

把他給的，換裳又登場了不是。

卿如是瞥他，“你來做什麼？”

“我來找你，帶你玩。”月隴西低聲回，抬眸時恰好看見余姝靜躲閃且慌張的神，他用手肘輕了卿如是，示意看。

卿如是看過去，果然瞧見余姝靜坐立不安的神，與方才隔岸觀戰，仿佛一切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淡定截然不同。想來是看見月隴西就想到那日去國學府找人無意被他撞見的事。

那邊，余夫人微皺眉，低聲叱責，讓余姝靜向月隴西施禮。余姝靜這才反應過來，趕忙起請安。目卻不敢上抬。

“陳姑娘免禮。”月隴西虛抬手。

余姝靜微愣，有些尷尬地低聲道，“世子，小姓余。”

余夫人的角的笑僵了些。世子這般若是故意的，也未免太給們難堪，若不是故意的，而是當真記不住，豈非更讓們難堪？

月隴西狀似恍然，“抱歉。原來是余姑娘。那日小樓一別，便不曾再有過談，一直以為你姓陳呢。對了，我贈你的孔雀石手串可還合意？我是真心祝愿余姑娘能覓得佳偶的。”

余姝靜再一愣，須臾，低聲回道，“世子贈予小的，是金銀葉間百褶。”

后知后覺的月隴西抱歉地笑了聲，“如此，可真失禮。不過，我祝福你覓得佳偶的心還是誠的。”

他這麼一鬧，誰還信他心誠。

余夫人角的笑意僵地收斂起來，的余淡掃過去，瞧見卿母畔抿著笑，心底就更窩火了些，一開口就沒個把門的，“據我所知，世子還不曾上門提親，怎麼就自稱起‘小婿’來了？難道說這門親事已得了令尊令堂首肯？方才我可聽如是說了，這流言只不過是因一起小誤會傳出去的無稽之談罷了？怎麼到了世子這里，倒了板上釘釘？”

心底約猜測方才卿母不敢一口咬定婚事是因為尚未過月氏這關，畢竟堂堂世子要娶親，怎可這般草率地因為“他喜歡”就定下來了？

卻聽月隴西一笑。

正當卿如是以為他要搬出郡主娘娘贈給的傳家手鐲，以及提親的日子等，來回懟打臉余夫人之時，他緩緩笑道，“問得好。每一個都問得很好。不過，這倒是不知和余夫人有什麼關系了，一口氣竟問這麼多。”

月隴西還是那個讓你出其不意的月隴西。

卿母愣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余夫人僵的笑被磨得干干凈凈，當即也沒臉繼續坐下去，生道，“好歹是做如是的姨母，關心而已。既然如此，賀禮我也送到了，姐妹我也看過了，就不再多叨擾。姝靜，我們走。”

拂袖起，走前瞪了余姝靜一眼，似乎是急個悶子，方才半句話都不敢駁。

余姝靜一副任由罵去的表，走之前回頭看了眼月隴西，眸中蘊含著深意。像是擔憂、害怕、好奇，又有些許祈求的意味。幾番言又止，咬了咬下，只得跟著余夫人走了。

無疑，的態度令人十分疑。卿如是微微蹙眉，轉頭去看月隴西，他自在喝著茶，似是了然于。

興許是不服輸，卿如是不愿意問他，偏要自己猜。

卿母看到月隴西來，心底很高興，也明白他是來找卿如是的。也是那個歲數過來，很明白小年輕兩個恨不得隨時隨地黏在一起的覺，不擾他們，只代了幾句，便自己去打理近日府中事務。

待周圍的人都走干凈，月隴西放下茶杯，站起來拉住的手，催促道，“我來是帶你去送喜酒的。跟我走罷。”

“親都沒提，喜酒就送上了。”卿如是上這麼說，還是站起跟著他往外走，待他將也一把抱上馬之后，才問，“給誰送啊？為什麼要我們兩個一起去？”

月隴西答，“葉渠。我剛剛沒打算這麼快跟來的，原本在屋子里重新翻看手札，意外發現了些不曾發現的東西，忽然想到一些事，想要問問他。正好你也可以聽聽。”

“有關大帝的？”卿如是側坐著，被風吹得有些冷，了脖子。

月隴西垂眸覷了眼，手把外衫解開，“抱著我。”見手環住自己，鉆到自己服里，他繼續道，“我覺得大帝不修建國學府還有別的原因。原來我想了些東西……”

卿如是沉，“比如？”

“坊間是如何說那些與崇文走得近的學生和好友的下場？”月隴西不答反問。

這不消坊間說，卿如是記得清清楚楚，“崇文被千刀萬剮之后，除了秦卿僥幸活下來以外，其他與崇文先生切相關的人都被惠帝下令死了。但是大多數不敢與惠帝板的崇文黨，命都還留著。”

不會忘記自己孤赴往雅廬時無人相助的場景。那些平日跟稱兄道弟的崇文黨，不敢與天斗，只能眼睜睜看著去拼命。

“不。”月隴西低頭，湊到耳畔，輕聲道，“我懷疑，當年應該被死的那些崇文的學生與好友，有人逃過惠帝的掌控，活了下來。”

頃刻間，卿如是的上豎起一層皮疙瘩，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月隴西，“你說什麼？！不可能！若是他們活著，為何不去……”

想說“為何不去幫我”，但又想到當時的形，他們若真的死里逃生，又如何敢再去搏命。

“有人布了一場很大的局。”月隴西篤定地道，“大到你無法想象。大到從惠帝、到帝，再到如今……這盤棋都還在下。當時如果要延續這一局，就須得先保全自。自然也就無法面去幫助秦卿。”

“你說的是什麼局？設局的人，就是活下來的那位崇文黨嗎？”卿如是問道，問后又覺得這想法實在荒誕，“可，不是說當時惠帝下旨要對那些崇文黨以極刑嗎？就像崇文先生一樣，除卻千刀萬剮，還有那麼多折磨死人的法子，眾目睽睽之下，如何能逃出生天？我不相信……”

說著，卿如是忽然想到了記憶深的一個細節，登時汗倒立。想到了一片青的角。那片青角一瞬間就從腦海中走。走之后，這細節再怎麼抓，也抓不住了。

月隴西沒有回答的問題，擰著眉沉。他也有許多不解的地方，但是有不解之不代表會否決自己的揣測。他無比肯定，是有人活下來了。

兩相沉默，直至采滄畔。

月隴西先翻下馬，再接卿如是下來。駿馬前邊掛著的玄筐子里存放著一小壇酒。他拎出來，“我暫且不知如何跟你解釋。還是那句話，等時機，我便將我知道的統統告訴你。此時你便先聽一聽葉渠要說的罷。”

那壺酒是宮中搬出來的酒桃花釀。月隴西打算讓卿如是不戴面，坦然面，便詢問卿如是有無意見。卿如是點頭。

既然都這麼了，也只有他們三人，且月隴西多半已將的份告訴了葉渠。

走暗道進去，卿如是尋常都是去葉渠的書房，頭回來到茶室，好奇地打量這里。與書房的風格無差別，但空氣中浮著些茶葉香氣，沁人心脾。

等了片刻，葉渠笑著推門而，“久等啦久等啦。剛剛去斗文會上瞧了幾眼，真是人才輩……”話未盡，他瞧見了卿如是，怔了一瞬，稍抬手指著問，“……這誰啊？”

“葉老，我是青衫。”卿如是起朝他拱手施禮，“卿如是。”

葉渠猛地回頭看了眼門，確定是茶室的門沒錯，又看向坐在旁邊吃茶的月隴西，確定是本人沒錯。他著急忙慌地把門關上，轉過頭打量他們兩人。

嘿笑了兩聲，拱手回了采滄畔的文禮，“葉渠。卿家小姐寫得一手好生狂放的字。”

卿如是笑。

須臾，葉渠的目落在那小壇子上，“這是……給我送喜酒來啦？”他的手過去就要封，尚未著，就被月隴西挪開。

“老規矩。我問你答，回得我滿意就給你東西。”月隴西道。

葉渠臉上的笑就收了起來，“拿走，拿走拿走，我不要你的東西，你也別問我。”

月隴西從懷里掏出一本手札，“我說的，是這個東西。”

葉渠瞟了眼，驚呵出聲，“《帝手札》？！這東西你哪兒來的？！”

他手要拿，月隴西迅速收回，慢悠悠地笑，“家族淵源。”

“……”葉渠屈服得極快，落座，開酒封，給幾人都倒上，“你問罷。”

“這手札里提到一件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月隴西翻開一頁，指著上邊的文字，開門見山道，“帝曾說要為崇文先生修設祠堂，香火供奉。后有一位暗中幫助帝當政的謀士給予了否定的意見。也就是為此書批審的人。但我近日打聽到，最后大帝竟然還是建了祠堂？后來帝王朝覆滅，才被陛下廢除？如今細想來，帝為何非要建這樣一座祠堂？連謀士的話也不愿意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