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那人又說了句什麼， 模糊不清， 像是在低喃。而后， 茶室里再無聲音傳出。

月隴西等了片刻，確認襲檀已經離去，才拉著卿如是往回走。

“你怎麼看？”待走出采滄畔， 月隴西忽然問。

卿如是沉道，“很明顯， 葉渠制于襲檀。饒是他能對襲檀大放厥詞， 卻不敢不聽從襲檀的命令。聽來， 襲檀是想讓他去國學府，而之前我們就分析過， 國學府的建立是因為當今圣上想要削弱采滄畔、收攏崇文黨，如今出現襲檀這麼號人來規勸葉渠順從陛下的意思，去大振崇文黨們的士氣……倒和你祖上當年背地里幫助帝的作為有些像。就是不知道襲檀是不是陛下幕后之人。”

“我與你的想法一致。既然這人暫時沒有任何與我們所行之事相悖的舉，那姑且不追究也罷。”月隴西淺笑道， “更令我好奇的是，那棵檀樹背后的故事。”

“又是勞什子？”卿如是沒有興趣，隨口道，“那是襲檀自己的私事了， 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說著， 走到馬前捋了捋它的鬃，隨即翻上馬。

“據我所知， 扈沽城里的檀樹都在小帝死的前一年被下令砍了，誰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檀木無論是作為木材， 還是作為宣紙原料、香料都極其珍貴，所以陛下登基后當然是允許扈沽城中繼續栽培檀樹。且往城南走，那里有一大片地都種著青檀樹。”月隴西亦騎上另一匹馬，“襲檀這個故事沒那麼簡單，而葉渠提到的檀樹也正好給了我答案——這故事里的主人公之一，應該就是當年下令伐檀的小帝。”

“小帝？”卿如是低呼了聲。牽扯到了帝王朝的事，便來了些興趣，“你且繼續說。”

月隴西見自己講的終于勾起了的興趣，翹起角一笑，拉著馬湊過去，跟的馬并轡而行，“襲檀若是從剿滅帝前就跟隨于陛下左右，那麼他一定目睹了葉渠歸降的整件事。可葉渠在他面前卻說是襲檀這個人為他編造了謊言，才讓他背上歸降于陛下的罵名……你仔細想想，這是什麼意思？”

卿如是稍思忖一番，篤定道，“葉渠當時并不是歸降于陛下活下來的，而是陛下要他活，才留下他的命。為何陛下會要他活著？或許跟襲檀和小帝有關？”

月隴西頷首，“所以，檀樹背后的故事沒那麼簡單。他編織葉渠歸降于陛下的謊言也是為了讓葉渠死守在采滄畔不敢出去……或者，換種說法，是害怕葉渠把他知道的泄出去。而葉渠自是承了大帝的厚以及小帝的期許，不得不活下去。所以這罵名他得擔著，還得故作自在地擔著，才能保住命。”

“所以陛下才會監視著采滄畔？將人囚在一進行監視，總比放這人出去渾說要好。”卿如是想到自己，便覺出葉渠方才那句“這麼多年我活得很痛苦”是何意。

天已黑，兩人尚未用晚膳，便趕著回府，不再多作談。月隴西存心逗，住笑故意引著馬靠近，看準時機，揮起鞭子往的馬上去，馬兒長嘶，甩蹄就往前沖，卿如是嚇了一跳，登時高聲驚呼，月隴西笑，趕忙揮鞭跟上。

騎好，不至于摔下去，就是被猛然跑起來的馬驚得不輕，很快穩住形后余瞥見跟上來的月隴西，氣惱地冷哼，憋著一口氣，打馬就跑，不跟他湊在一起。

“誒誒？”月隴西剛追上就被甩開了距離，無奈地低笑了聲，仍舊欠極了，逆著風喊，“小祖宗你生氣啦？同樣是生，孩子你就不愿意給我生，氣你就喜歡天天生？小祖宗？小祖宗？？你等等我啊！怎麼還越跑越快了呢？”

說著，月隴西狠夾了下馬肚，揮鞭使勁打馬去追。

卿如是聽到他方才的嬉言愈發惱，憋著勁跟他比騎，打馬狂奔。眼看著自采滄畔至月府這段不算長的距離被兩人無獎競技給折騰完，月隴西惋惜地嗟嘆了聲，還說帶去逛夜市一道逛回去呢。

方下馬，府門口的小廝就迎上來給卿如是請安，牽過手里握著的韁繩。跟著月隴西也下了馬，眉眼俱笑地過去。

“你還好意思說那晚我帶著你是縱馬鬧市？你瞧瞧你自己……”話未說完，他見卿如是瞪過來，忙握住的手的骨頭，笑地改口道，“你瞧瞧你自己，被我這混賬帶壞了罷？看學這套把我們正苗紅的小祖宗給累的，汗珠子都出來了，來夫君給你。”

他抬袖要，卿如是心知他是在逗弄自己，哼哧地甩手不理，徑直往府里走。邊走，邊斜眼去瞥他，問道，“月隴西，你最近很嘚瑟是不是？”

“沒有啊。”月隴西故作疑，跟著走了一截路，“我不一直都嘚瑟的麼。”

卿如是一噎，竟然無法反駁。

懟不過他，卿如是愈發惱，月隴西也不說話，跟在后往前走就是了。

他倒要看看，不悉路的能走到哪去。

誰知卿如是七拐八繞地仍是繞進了西閣。月隴西第一個站出來給鼓掌，滿臉都寫著驚嘆于的才華，邊鼓掌，還得邊搖頭笑贊，“妙啊，小祖宗真是妙。半刻鐘的路，您是多繞了三刻鐘。妙啊。”

“月隴西！我……？！”卿如是抬手要打他，還沒打到他上，就被他偏頭閉一只眼開始瞎喚的神給破了功，最后沒有繃好自己合該惱怒的緒，竟氣著氣著就笑出來了，“你好煩啊！”

月隴西眼疾手快地捉住的手腕，裹住冰涼的手暖在自己掌心里，倜笑著低頭凝視。

卿如是斂起笑，抿低下頭不看他。耳梢微微發燙。近日好容易就害了，不曉得為什麼。

回手，卿如是穩住心緒，轉穿過走廊要往屋里去。這走廊早晨去敬茶時應該也有路過，但走得急，沒有注意到這還有一間房。且門上落了鎖，瞧著像是新鎖。

卿如是莫名心怦，停下腳步指著這間房好奇地問，“為什麼要上鎖？這里面放的是什麼？”

月隴西一訥，稍微思忖后，月隴西道，“是一些收藏罷了。都是舊，害怕下人進去清掃會弄壞，所以就給鎖上，不準人進。”

他只說是收藏，卻沒說是有關于的收藏。簡而言之，這里面存放著關于秦卿的一切。他沒辦法跟卿如是解釋為何自己珍藏秦卿的東西，也還沒做好把真相告訴的準備。饒是如今已經不再記恨，饒是與自己一筆勾銷，月隴西仍是不敢這麼快就賭。

昨晚他躺在邊時還不可思議地慨，他們竟然親了。這回他是明正娶。對他來說今生發生的一切好像都太過順遂如意，自己不應該得到得這麼容易。或者說，他與之間從來都很不容易。今生反常得令他害怕，所以他擔心稍有不慎，得到的就會破碎。

“哦。”卿如是點點頭表示理解，繼而又對他口中所說收藏十分興趣，“我現在可以進去看看嗎？我也喜好收藏，這次搬進來的嫁妝箱子里還有許多我挑細選的藏，平日里都是我自己打理。我很有經驗，不會給你弄壞的。”

月隴西微滯，抿了下道，“……改日罷。我擇個好日子讓人清掃干凈了你再進去看。”

明顯的遲疑讓卿如是清楚地知道他是在婉拒。似乎沒料到自己只不過想看收藏，卻會被拒絕，稍愣了下，明白過來這間房里藏著的可能是些他不愿意告訴旁人的，而非什麼普通收藏。

有些疑，卻不敵驀地升起來的失落和難過。盡管并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因為他不愿意告訴自己而難過。

須臾，卿如是住緒，遲緩地點頭，“哦……好罷。那我們先去吃飯。”

月隴西點頭，跟在后繼續走。走著走著，就盯住了垂在側微微蜷曲的手。

他出一指頭想去，猶豫片刻，才牽起來，把的手裹在掌心。

卿如是抬眸看他。

他斜睨過去，挑眉笑。

卿如是低頭，心底萌生出很奇怪的覺，像是方才心底的難過被此計消除，又像是讓剛才的難過更難過了些。總之，很矛盾，但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

兩人凈手用膳后，卿如是沐浴更，先爬床睡了。月隴西將平時不常看但隨手翻過的書統統瀏覽了一遍，在確認的確沒有“襲檀”二字后，他只好先擱置下，跟著就鉆進被窩去抱卿如是。

卿如是知道，卻不打算再推他下去，只裝作已經睡著了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