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
月隴西沉了一口氣, 眉梢微微一, 輕笑了聲, 聽著卻又似是無奈的低嘆。
竟然不是為了骨子里的大義,和曾經的信仰。這回,率先想到了月一鳴。
“難得……”月隴西幾近無聲地呢喃了兩字, 隨后又坦然笑說,“我真希, 那個年的靈魂能踏風, 自云端歸來, 以耀眼的姿態再回到你邊,親耳聽到這些話。我猜他如何都料不到, 未來的某一日,自己會比卿卿心目中永遠第一位的崇文黨來得更重要。”
他說的話娓娓聽,語調輕揚著,像極了月一鳴從前說話的調調。兩人的聲音截然不同, 此刻聽在卿如是的耳中,莫名重疊。
“其實他也經常托夢給我,跟我講月一鳴和秦卿的曾經,叮囑我照顧好現在的你, 在照顧現在的你之余還要看顧好你視若珍寶的崇文作。”月隴西挑眉, 肆意著的臉頰,笑嘆道, “但是,他也在得知前世真相后對我說過, 若有一日不得不毀掉那些作來安好你,那便毫不猶豫地毀掉罷。反正大義于他,于我,都無甚干系。與其留著作惦念他,不如毀掉作來治愈你。除非……比起安自己,你其實更不愿意毀了它們。如此,那就又是另一番結局了。”
卿如是似乎又平靜下來了。此時雙眸空,無聲地流淚,手臂卻緩緩收,錮著他,不肯松手。
滿室寂靜,涼夜漸深。月隴西抱著卿如是去沐浴更,又著人給煮了些易克化的飯食來盯著吃了,才摟著睡覺。
床邊留了一盞燭燈,房間里很暗。卿如是半耷著眼睛,神渙散,不知在想什麼,臉上不顯一緒。月隴西就垂眸看著,眉尖愈漸蹙攏。
次日月隴西果真就沒去刑部,留在家中陪。卿如是一。夜未眠,天邊微亮時才逐漸睡過去,都泛著白。月隴西跟著一。夜未眠,小寐了會就先起去郡主的院子,讓郡主午后再去探。
聽聞卿如是神不振,郡主關懷地詢問了幾句,才吩咐道,“懷了孕便是這樣,敏。多思,緒不定。興許也是想家了。你趕讓管家備些禮,在卿夫人上門前先去請來府上,莫要失了禮數,讓們娘兒倆談談心,如是或許就能開懷些。”
雖知道卿如是并非因為懷孕如此,但讓卿母前來探終究是好的。月隴西即刻安排人去辦了。
待回到房間,他見卿如是已醒了過來,就蜷著子坐在床角,神郁郁,正盯著錦被發呆,仿佛床榻那一隅就是的所有天地,后是銅墻鐵壁,周遭無人理睬,只由著一人被拋棄后放逐在外。
當年的崇文黨那麼多人,崇文獨獨將放逐在真相之外,獨獨拋棄,讓去赴死。
或許難過的不僅是信仰在一瞬的崩塌,還有回憶起來的當年無畏前行時一個人的寂寞。
月隴西覺得,大概是在想當年燒毀雅廬的那場大火罷。平日里稱兄道弟的崇文黨死的死,逃的逃,畏的畏,邊無人肯出援手也就罷了,背后還有一只無形的手將推進大火。
看起來有些無措,坐在那里一也不。
他走過去坐在床畔,故意將子湊到的天地里去,問道,“不睡了嗎?要不要起來用早膳?梳洗一番,過會娘要過來。好容易來一趟看你,見你這個樣子的話會擔心的。”
卿如是回過神,滯緩地向月隴西,默然凝視著他,看了好一會才幾近無聲地說道,“我沒什麼。”
稍一頓,眉心一,將自己的雙。錮得更了些,盯著空中一點,呢喃道,“我忽然想到了余姝靜……你不去刑部的話,就帶些人,跟我一起去薛宅找找線索好不好?我很想救。我覺得,現在應該很孤獨,很絕,很想要邊有人能出援手。是個單純的姑娘,若等知道這一切都是最相信不過的那個人布下的局,等知道,在絕的時候,其實有很多人都曉得的所在,甚至這些人中為首的那個就是最相信的人,想必會很難過。”
月隴西盯著,眉眼間滿是心疼。他明白卿如是在說什麼。而今的余姝靜,就好比曾經的。不希余姝靜像當年那樣絕,更不希余姝靜最后跟現在一樣。
“好。”月隴西沒有猶豫,果斷答應了,“但是你得先梳洗吃飯,見過咱娘之后,我們才能出府。在這段時間里,我會派人留意刑部的況,也會著重注意蕭殷的向。如何?”
卿如是頷首。
沒什麼胃口,只想著肚子里剛孕育的小生命,灌了些粥米,吃了點醋溜白菜。用完膳就坐在窗邊等卿母,口中含著一顆酸梅糖。
卿母來得很快,月隴西去府門迎進來,送西閣后自己就退出門外。
月隴西只與卿母說了卿如是有孕以及食不振這兩件事,卿母聞喜訊趕來,進門后卻見卿如是神委頓,頃刻間沒了笑意,“如是?”
的聲音緩,語調中又帶著些許嗔怪和心疼,嗔怪卿如是怎麼把自己照顧這般模樣,心疼怎麼才離家兩月就又是被綁架又是郁郁寡歡。
這聲音讓卿如是很是眷,喚的兩個字都喚到了的心尖兒上,眼眶一紅,卿如是立即起撲了過去,滿腔委屈翻涌而上,低喚道,“娘……”尾音發。
真是了委屈,才會這麼大了還跟母親撒。
“怎麼了?你跟娘說,娘幫你做主。”卿母拍著的背,輕聲哄道,稍頓,又皺眉問,“該不會是月隴西那小子對你不好?!他要納妾??還是他欺負你?厭棄你了??”
卿如是搖頭,啞聲道,“他對我特別好。前世今生,沒有誰比他對我更好了。我只是最近常常做噩夢,又恰逢懷有孕,被人綁去后到了驚嚇……”
“那,如何這般委屈……?”卿母松開,狐疑地問道,“是因為做的噩夢嗎?你夢見了什麼,要不要跟娘說一說?其實,不管你做了什麼噩夢,你都須得記住那是假的,不必記掛于心。或者,是因為那些綁匪欺負了你,你才委屈?放心,自有娘幫你出惡氣,你爹大,你夫君、你公公,還有你婆婆,都大得不得了,你嫁給隴西,那陛下也就是你的姨父了,為皇親國戚,咱們什麼都不用怕!”
卿如是著的角,垂下眼睫,先輕笑了聲,然后默然片刻,忽地用雙手捂住臉低泣起來。哽咽道,“娘……若我上輩子就能遇見你們,該有多好……”
前世唯一為做主的那個人最后也萬劫不復。沒有旁的人為做主,家境不算好,自己的親爹娘人微言輕,公婆從未照過面,甚至不曉得月一鳴究竟有無爹娘,惠帝亦不是親戚,不僅不親,還隨時隨地想要的命。這輩子太好,也恍惚覺得是一場夢。
大概能明白,月隴西害怕從夢中驚醒的那種恐慌了。
卿如是忽地失笑,便又笑了許久。笑時竟又覺得臉上的淚痕在一瞬間都變得稽。不知道自己在得知真相后的短短幾個時辰究竟是怎麼了。
唯恐大夢一場,睜眼醒來后看見的人不是月一鳴,也不是夫人。而是崇文黨,是失火的雅廬,是西閣的殘……
自以為過盡千帆,歷經風雨,不會再畏懼任何真相,也早該承得住真相的殘酷。卻不想,最后的真相告訴,當初歷經的所有風雨,也都是別人算計好的陷阱。
現在怕了那個真相,也怕了那段過去。更怕真相會繼續禍害,讓腹中胎兒也間接因此到傷害。
卿母拉著坐下,邊給拭眼淚,邊溫地說道,“傻孩子,什麼上輩子下輩子,你且過好這輩子,旁的什麼都不必想。就算真有前世來生,那娘也一定還是你娘,生生世世護著你。難過的東西都是夢里的,高興的東西才是現實里的。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你腹中還有一條生命,這般消沉下去,娘真怕你……算了算了,你哭罷。娘在這呢。”
卿如是止住了夾雜著眼淚的笑聲,像失了生氣的木偶,趴倒在卿母的上。
忽然很安靜地著窗外的風景,徐徐道,“興許人真的有上輩子呢。我許是忘過奈何橋,忘喝孟婆湯,所以還記得上輩子的事。我見過那時的高山流水,見過清風明月,那里也有廊橋,還有采滄畔的墨客風。流,后來我看見一場大火燒了所有的景,只留下一方花窗……就這麼丁點大的一方花窗,里面裝著夕……我以為那是最后的風景。但我近期做了個噩夢,夢里才是最后的景。娘,你猜是什麼?”
卿母一手著的頭發,一手捧著的臉,“是什麼?”
卿如是忽然低聲笑起來,把臉埋在卿母的上,淚襟裳:“……不知道。一片黑的……娘,我覺得我又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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