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

柳玉茹話還沒說完，就在對方那雙清明的眼下，說不出半個字。

張了張口，想繼續說話，可是說不出來，只聽顧九思道：“你不想讓你娘心，那是你為人子的孝心。可是不讓你委屈，卻是我作為丈夫的責任。你以后有什麼喜歡的、不喜歡的、委屈的、難過的，你都同我說。”

“你別埋在心里。”他輕嘆出聲，然而這話落音時，他也不知道怎麼的，柳玉茹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柳玉茹自己都沒察覺，顧九思嚇慌了：“你怎的哭了？”

“我……”柳玉茹反應過來，慌忙抬手去，下意識道，“我沒事兒……”

“柳玉茹，”顧九思有些無奈，“才同你說的話，你怎麼就記不住呢？”

說著，他直起，隔桌抓住眼淚的手，靜靜瞧著，認真道：“你跟我說，你委屈。”

柳玉茹呆呆看著他，顧九思一個字兒一個字兒說得清晰又肯定：“你委屈，你難過，你想哭。”

“你只是難過而已，有什麼錯呢？”

柳玉茹聽著顧九思的話，抖了睫，垂下眼眸。

眼淚順著的臉龐落下來，好久后，吸了吸鼻子，才道：“從未有人同我說這樣的話，讓你見笑了。”

說著，抬起頭來，看著顧九思：“只是我習慣了，這些話我的確說不出口。但是你明了，”說著，柳玉茹笑起來，溫道，“我已很是開心。”

顧九思愣了愣。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心里輕輕疼起來。

如果說這個姑娘此刻就這麼嚎啕大哭，他或許還覺得好一些。可就這麼笑著，溫又斂的落著眼淚，他就覺得，這人太讓人心疼了。

他輕嘆了一聲，走到前。

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出手，將攬到了懷里。

他不再出聲，只是覺這姑娘的眼淚，悄無聲息了衫。

他才發現，原來沉默不語，或許比喋喋不休，更有分量。

柳玉茹靠在年懷里，聽著他的心跳，依靠著他，生平頭一次覺得，原來心酸和悲傷，是可以被化解的。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溫和安穩，驅逐了心里那份已久的郁。

“小的時候，我娘邊的嬤嬤同我說，人小的時候很多東西，是要影響長大一輩子的。”

“瞎說，哪兒有一輩子的影響都改不了的事兒？”

“是啊，”柳玉茹慢慢道，“顧九思，我覺得，如果你對我一直這麼好下去，好很久很久，我可能就不會總是患得患失，總是擔心這兒擔心那兒了。”

顧九思抱著柳玉茹，他聽著的話，揚起角。

那片刻，他居然沒想起他們所謂的約定，也沒想起未來，他就是覺得，要是柳玉茹能高興一點，能不要這麼把眼淚在笑容下面，能夠想哭就哭想鬧就鬧，那麼他對一直好下去，也沒什麼妨礙。

于是他勾著角道：“行，這事兒包我上了。”

柳玉茹低笑出聲。

顧九思嘆了口氣，他著柳玉茹的頭發，有些無奈：“你說說，養你這樣的脾氣，得是過多大的委屈？”

“也沒多委屈的……”

“那你說來聽聽，張月兒是怎麼進你家的？”

顧九思問了，柳玉茹也沒瞞，就細細同他說起家來。的過往，小時候一樁樁，一件件。

沒有半分遮攔，算計著進葉家，算計嫁妝，這些事兒，沒有半點遮掩，因著知道，顧九思不會在意這些。

顧九思聽說著，一面聽一面笑，時不時夸一句：“你厲害啊。”

他們兩一直說到深夜，這才睡了。說想娘，這麼多年，怕張月兒不高興，和娘待的時間太短。

他勸著沒事兒，以后會見到的。

嘟囔著，聲音越來越小，便睡了過去。這時候臉上全是眼淚，睡著了以后，還抓著他的袖子，貓兒一樣靠在他邊。

顧九思靜靜瞧著他，他在黑夜里，借著月看的面容。

他突然覺得長得有點好看。

似乎是瘦了一點，五都立了起來，皮也在顧家養好了許多，在月下流淌著淺淺的。

顧九思不知道怎麼，他突然起了一種很想親親的沖。

這個想法涌現上來，顧九思立刻暗罵自己無恥，居然對自己的兄弟都起了這種心思！

他和柳玉茹，那就是這世上最純潔的戰友，他絕對不能以這些骯臟齷齪的念頭玷污這種純潔的友誼。

于是他趕往床邊了，抱了自己的小被子。

柳玉茹哭過了之后，第二天起來，神奇覺得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暢快。神好了許多，江和顧朗華見還是弱，便道：“再休養幾日吧，水路難行，養好了再走，不然路上有得折騰。”

這樣休養了兩日，柳玉茹便差不多，顧家便定下來，后日夜里啟程。

定下來當日，顧九思回到房里，突然同道：“明天你回來早點。”

“嗯？”柳玉茹有些奇怪，卻還是道：“好。”

第二天早上，柳玉茹起來，顧九思出奇起得早，他坐在門邊，看著選了套素衫，他忙道：“這套不好看，選套好看的。”

他替挑了一套淺的籠紗長，然后同商量著上了妝容。

甚至于他還親自拿了畫筆來，認認真真替描了眉。

柳玉茹有些奇怪他這是做什麼，但想著他要告訴，便會告訴。于是始終沒問，早早去了了鋪子里，查看了一圈后，便提前回了顧府用午飯。

揣測著顧九思想做什麼，思來想去，無非就是這人要帶他去做點什麼，也想不他要做什麼，等到了顧府，下了馬車，同印紅道：“大公子今日可用心聽學了？”

印紅聽了話，抿了抿，笑著沒說話：“聽說用心了。”

柳玉茹點點頭，往大堂走去，剛踏院門，就聽見周邊全是鞭炮聲響起來。嚇了一跳，隨后就看見顧九思跳了出來，他后還跟著楊文昌和陳尋，楊文昌抬手甩出一副上聯，上面寫著：福如東海一世平安，然后陳尋甩開了下聯，寫著：壽比南山事事順遂。

接著顧九思拉開橫幅：賀壽大喜

柳玉茹愣了愣，隨后就看顧九思朝著走過來，手在肩頭習慣一搭，高興道：“生辰快樂啊柳玉茹。”

柳玉茹抿起，想遮掩一下笑意，卻是克制不住，角微微彎著：“讓郎君費心了。”

“別虛偽了。”顧九思輕嗤道，“心里樂開花了吧？”

“郎君。”柳玉茹認真道：“總歸還是要給點面子的。”

顧九思這才高興，他大笑著領著柳玉茹進去，一進門，就看見蘇婉坐在大堂上，蕓蕓站在背后，朝著柳玉茹瞧了過來。

柳玉茹愣在原地，蘇婉抬起頭來，瞧見呆了的柳玉茹，便笑起來。

“九思特意讓顧夫人去了府上請我，”蘇婉說話溫，“讓他們費心了。”

“娘……”

柳玉茹抖著聲，江在旁邊笑了：“還站著做什麼啊？”

江溫和道：“還不去和你娘說幾句話。”

柳玉茹沒說話，疾步走上前去，到了蘇婉面前，就這麼站著，好久后，才抖著聲，再出一聲：“娘……”

原本以為，嫁了人，大概就不大能見到蘇婉了，誰知道不過是過個生日，便又能見著。

蘇婉被緒所染，也有些傷懷，嘆了口氣，卻是道：“本來是來給你慶生，倒把你惹哭了。”

“兒……兒這是喜極而泣，”柳玉茹趕忙笑起來，轉過頭去，看著江和顧朗華道：“讓公公婆婆費心了。”

“這算什麼費心？”江笑著道，“九思年年生辰都折騰，你來了顧家，也是個孩子，頭一次過生日，我還覺得簡陋了。”

“不簡陋，”柳玉茹心底有說不出的緒涌現上來，拼命搖著頭：“很好了。你們對我……很好了。”

頭一次有人為過生日。

頭一次有人為做這麼多。

“好啦，”顧九思走上前來，搭在的肩上道：“你娘這次要過來住上七天，你有的是時間，今天呢，聽我安排，保證你過得高高興興，嗯？”

“好。”柳玉茹想都不想，便應下來，“聽郎君的。”

所有人笑著落座，有楊文昌和陳尋兩個活寶在，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等吃過飯，柳玉茹便同蘇婉一起進了房里聊天。蘇婉說著柳府，話語里很平和，可見這些時日過得不錯。柳玉茹放心下來，便同蘇婉說顧九思。

蘇婉靜靜聽著，瞧著兒眉飛舞的模樣，明顯到這一次柳玉茹說顧九思，和上一次時緒是不一樣的。

含笑看著，等柳玉茹回過神來，才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太過放肆了些，低下頭，小聲道：“兒說多了。”

“無妨，”蘇婉笑了笑，拍著柳玉茹的手，溫和道，“九思是個好孩子，本來你嫁他，我心里多有芥，如今卻覺得，你嫁給他，真是一樁好事。”

柳玉茹低低應了一聲，沒敢同蘇婉說過去顧九思說那些離經叛道的話，只是這些話，如今也不愿意想了。

想了想，換了正事來道：“娘，有件事兒，我得給你通個信。”

“嗯？”

“如果我要離開揚州，你能否隨我離開？”

蘇婉整個人呆了，抖著聲道：“你……你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柳玉茹深吸了一口氣，“娘，這世道可能要了，我要求一條生路，留在揚州可能太過危險，我離開之后，我不知道這輩子會不會回來，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一輩子不回來……

蘇婉的手微微抖，不敢想象再也見不到兒的時候。

柳玉茹見猶豫，便道：“娘，到時候怕就是世，要打仗的。也沒誰在意名節不名節，你想想爹，你對他還有心嗎？這麼多年，你還要同他在一起嗎？”

蘇婉沒說話，垂下眼眸，輕輕抖。柳玉茹繼續道：“我與父親，如今你只能選一個。你若愿意同我一起走，到時候我通知你，你帶上要帶走的人，便找個借口到顧府來，或者溜出來也行。到時候我們就一起離開。從此天高海闊，再也不回來了。”

“可是……可是我始終還是柳夫人……”

“到時候就不是了。”

柳玉茹平靜道：“到時候，天下起來，誰又顧得了誰？”

“娘，”柳玉茹看著，認真道，“你若不走，我不強求。這都是你的選擇，如今我只是讓你知道我的原則。”

“我要離開揚州，”神堅定，“若不走，我必死無疑。”

蘇婉沒說話。

過了好久，似是想明白了什麼，深吸了一口氣，隨后道：“就讓他當我死了吧。我只有你一個兒，你到哪里，我自然是到哪里。”

說著，蘇婉紅了眼，沙啞著聲道：“玉茹……你不在這些時日，其實我特別后悔，也很難。”

“我總在想，當初怎麼沒多和你說幾句話，多陪你一會兒……”

聽著這話，柳玉茹微笑起來，抓著蘇婉的手，垂下眼眸，溫道：“娘，以后我們有很漫長的時間，你可以陪著我一直生活，你就當我是個兒子。以后我會賺很多很多錢，你會過得很好很好。”

“好……”蘇婉拉著，沙啞著聲道，“有錢沒錢沒關系，只要娘能多見你幾面，看見你活得好好的，夫君疼，平平安安，就夠了。”

“我也幫不了你什麼，”蘇婉含著眼淚，“你覺得我能做什麼，讓我做什麼都好。”

“我就希您好好的，”柳玉茹吸了吸鼻子，“高興一點，別守著那王八蛋了。”

兩人說著，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柳玉茹，走了。”顧九思在外面高興出聲，“我帶你去看好東西。”

蘇婉抬眼，看著門外，然后看向猶豫著的柳玉茹，笑了笑道：“去吧，娘一直在這里，等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