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耀庭不應,繼續呼哧呼哧地刨著木頭。
“你是至今還在想著,爹沒去世,只是流落在了什麼他自己沒法回來的地方,你沒親自出去找一遍,你不死心,是不是?”
甄耀庭的手一頓。
嘉芙坐到了邊上的一堆舊木料上,抱膝出神。
甄耀庭起先還在繼續刨著木料,漸漸地,作越來越慢,終于停了下來,一不。
工坊里線昏暗,空氣里泛著淡淡的霉味。嘉芙出神了片刻,道:“哥哥,你想念咱爹,我也是,我也盼著他沒事兒,但這是不可能的事了。你不能再這樣下去。有些話,我早就想和你說了,趁這回方便,全說了吧!要是你覺得難聽,那是因為我說的全是實話。你還記得年前我們回來經過福明島發生的事嗎?那回也不是說你全不對,那人對張叔無禮在先,你護著張叔,原是沒錯的,但后來那人都下船了,且后的那些人,看著都不是良善之輩,咱們出門在外,能一事是一事,吃點虧又如何?你偏忍不下去鬧了一場,幸好那幾個人自己走了,否則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甄耀庭哼了一聲:“妹妹你這話就不對了。當時那人先釁事,還把我摔地上,我罵幾句也是我的不對?”
嘉芙道:“你打的過他?你知那些人什麼來頭?你罵幾句,是過了癮,萬一得罪了我們得罪不起的,害了全家,你打算怎麼辦?”
甄耀庭嘀咕道:“會有什麼來頭?我們家在泉州,誰不給三分面子?”
嘉芙冷笑:“你也就知道個泉州那麼大的地方了。年前進京,難道就沒有半點悟?隨便什麼樣的人,只要是個,我們見了先就低人一等。至于那些稍有點權勢的,要是有心要我們不好,還不和掐死螞蟻一樣輕巧。哥哥,先前因你是一心護著我,我就沒說。那日你沖進去,強行要見老夫人,還說了那樣一番冒犯的話,要不是咱們運氣好,遇到了老夫人那樣的開明人,歪打正著,換了別人,你倒是試一試?”
甄耀庭一怔。
“咱們先要自己立起來,足夠強大了,別人才不敢,也不了你。人先自立,而后立于人前。你在泉州,出去了人家聽到你的名頭,都你一聲爺,那是沖著咱們爺爺,咱們爹留下的家業,不是沖著你的。說句難聽的,萬一有事了,是你,誰會買你的賬?我也不說別的了,就說玉珠姐姐。你相中了。不過一個丫頭而已,但哥哥你能做什麼?你只能去找,能說上一兩句話就是運氣好了。先不說玉珠姐姐看不看的上你,就算也看中你了,你有那個底氣堂堂正正地過去,開口把從那里接出來?你沒有!”
甄耀庭的臉慢慢地漲紅了。
“讀書不便罷,祖母和娘如今也不你了,但至,哥哥你要擔起為甄家獨子的責任吧?我還記得那日二表哥來的時候,你沖出來說,要是妹妹嫁不出去,大不了你養一輩子!哥哥,我有你這樣護著,實在是我的福氣。只是爹已經沒了,祖母老了,你要是一直這樣下去,我怎麼去靠你?”
說到了,嘉芙淚微現:“哥哥,你道我們家為何先前要將我嫁去他們家?娘為何對他們小心奉承?是祖母怕你不,日后接不了甄家家業,才想著用我去給你換個靠山!只是那邊水太渾了,娘不忍心,這才帶了我回來。哥哥,你要是真的想護我一輩子,那就拿出你做兄長的樣子,別整天不切實際地幻想,好好做事,立立業,要不然這回,就算娘拼著祖母責備為我推了這門親事,下回還有別家在等著我。因咱們家是祖母說了算的。哥哥你到底懂不懂?”
甄耀庭呆住了。
方才妹妹說到玉珠,他便覺得心里仿佛被針給扎了一下,再說到裴家婚事,更是如遭當頭棒喝。
他從前一直以為妹妹能嫁去裴家是運氣好,往后要做人上人了,卻沒有想到,竟還有這樣的。
他愧萬分,腦袋越垂越低,恨不得地上有條好讓他鉆進去,半晌,方抬頭,咬牙道:“妹妹,你別說了!我知道我的混了!讓妹妹你為我換靠山,我甄耀庭算個什麼東西!你別難過了,我往后一定不會再讓妹妹為我委屈了!”
從先每次,無論家里怎麼打罵,或是苦口婆心,哥哥都是表面應著,轉個頭照舊,嘉芙從沒見他出像此刻這般慚的模樣,心里也覺到了,哥哥這回應的和從前完全不同。
萬事開頭難,哪怕他現在還不能立刻全改了,但只要他心里真的有所,那就是個好的開始。
連日來在心中的郁頹,也終于有所消解。嘉芙看了眼他邊上那艘正在做的船模,道:“哥哥先把這個做完吧,送給我。”
甄耀庭撓了撓頭:“我做的沒爹好。你要是不嫌棄,我就送你。”
嘉芙道:“哥哥送的,我都喜歡。”
甄耀庭咧一笑,急忙又吭哧吭哧刨了起來,道:“散件快好了,妹妹你等等,搭起來很快的。”
嘉芙點頭,托腮帶笑坐在一旁,看著他忙忙碌碌,過了一會兒,甄耀庭找不到墨斗了,嘉芙起幫他找,環顧了一圈,看到墨斗就掉在角落的一堆木料旁,便走了過去,彎腰去撿,抬頭之時,不經意間,竟看到木料堆后有只穿著黑靴的男人腳,出半只鞋頭。
嘉芙吃了一驚,心口咚的一跳,定住心神,正想裝作若無其事先退出去,甄耀庭走了過來道:“就在你前頭腳邊呢,妹妹你怎麼不撿起來?”
嘉芙抓起了墨斗,起轉頭捉住了他的手臂,帶著徑直就往外去,口中道:“哥哥,我想起來了,娘方才急的很,我出來找你也有一會兒功夫了,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這船等你慢慢做好了,送我也不遲……”
說完又重重了一把他的胳膊,低聲飛快地道:“別回頭,別說話,和我出去!”
甄耀庭滿頭霧水,但見妹妹雙眼筆直看著前方,神張,張了張,又閉了回去。
就在兩人快出工坊大門時,一個聲音在背后傳了過來:“站住!”
嘉芙頭皮發麻,一把扯著還不明就里的甄耀庭,抬腳向外狂奔,張正要高呼,側旁影一閃,門口就被擋住,一柄雪亮長劍,橫在了的面前。
嘉芙立刻認了出來,竟是那日在福明島問船的起了沖突的那個人!
甄耀庭起先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猛地睜大眼睛,正要張口,那人已經上前,一掌擊到甄耀庭的后頸。甄耀庭還沒來得及吭一聲,便昏了過去,倒在了地上。
嘉芙聽到后傳來腳步聲,猛地回頭,看見蕭胤棠竟從那堆木料后現,朝著自己慢慢地走了過來。
他的兩道目,涼而無,如刀般停在的臉上,似要剜割的發,深至,薄薄雙卻偏帶著溫微笑:“小娘子莫怕。我雖不是良善之輩,但只要你照我的吩咐去做,我保證,不會傷害你一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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