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幾天，朝臣就都知道了，張家孫已出祖父孝期，禮部開始辦皇帝的大婚之事。而晉王夫婦此次回京，也正是為了此事。欽天監一番測算過后，將大婚之期，定在了三個月后的大吉某日。

幾年之前，裴右安提出立張家孫為后之時，嘉芙便暗中留意過那孩兒，知名晞，從見過面的劉九韶夫人那里打聽得知，不但貌，才華出眾，劉夫人還說，最為難能可貴，便是那孩兒子活潑，很是笑，有林下之風，卻無半點矯之氣，很是惹人喜。

劉夫人對贊不絕口。

嘉芙當時一聽，很是滿意。

子集貌才華于一，雖難得，卻也并非不可得。

最合心意的，是劉夫人所描述的那孩兒的子，覺和兒子頗為互補。

兒子做了皇帝，娶妻也就了立后，不再是他私人之事。盡管嘉芙私心里，也是盼著他能得一佳人，從此兩心合一，天長地久，便如自己和他父親那樣。

但考慮到他的份，亦是因了母子分離多年，出于對他本心的尊重，嘉芙從未在兒子面前提過半句這樣的期許。

嘉芙只是盼著，那個將來能夠和兒子比肩稱后的，是個足夠聰明的孩兒。

嘉芙了解自己的兒子。

他的心太大了。大的甚至連這個母親，也不盡然了解。

而他的妻子，哪怕貴為皇后，號為“國母”，的世界，也就只局限于后宮的那一方天地。

那方天地，太過窄小。

倘若那孩兒不夠聰明，只將那方天地和自己這個當皇帝的兒子視為全部，天長日久，哪怕再貌，再有才華，怕也會在日復一日的希與失的回替里迷失雙眼，繼而失了本心。

如同一顆熠熠生輝的明珠，漸漸變一文不值的魚眼。

人這樣的悲劇，在后宮那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里，一代代地上演，屢見不鮮。

嘉芙期待著，張家的這個孫，多年之后，依然能夠保有劉夫人口中的“林下之風”和那活潑笑的天。

倘若如此，便是的福氣，亦是自己兒子的福氣。

這日，嘉芙帶了阿元，來到城西的長寧別苑。

這是慈兒給妹妹的一座園林，以阿元封號為名，從兩年前獲悉出生之后，便開始在皇宮西苑旁選址修筑。數月之前，方全部完工，通太池，占地廣闊，中亭臺樓閣，奇花異草，不勝收。

嘉芙到別苑住了一夜，次日，以賞花為名，派人將晞接到了別苑。

前些時日，晞從父親口中得知退婚無，不大失所。

失過后，事既定了，如今也就只能等待大婚了。

晉王曾來訪，過后，父親對說，晉王言，陛下乃是出于對其祖父的敬重之心，這才立為后，晉王父親放心。

雖不知真假，但有了晉王的這一句話，父親也算是吃了顆定心丸。

從晉王來訪過后，父親比起從前，看起來似乎放松了不。

接著，皇帝的舉，似乎也證明了晉王的話。

在祖父周年祭的時候，皇帝親自撰了一篇祭文。兩個孝滿的哥哥，不但復，也分別得了提拔。

這接二連三的抬舉，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皇帝對一個曾輔佐他多年的輔臣家族的恩賜，無不欣羨。

晞這些時日，只能等待婚期，半步也不出門，也不應酬別人，直到這日，接到了晉王妃的邀請，不敢怠慢，這才出門，坐上來接的馬車，到了別苑。

晉王妃看起來還很年輕，最多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帶到了花園，一邊賞花，一邊隨意和閑談，邊只跟了個蹦蹦跳跳的小公主，連仆婦也都遠遠跟隨在后，氣氛極其輕松。

晞來之前，原本有些張。

畢竟，晉王對皇帝的影響力，滿朝皆知。聽說長寧小公主抵京后，出皇宮如同自家花園，皇帝還放下朝事，親自陪去逛了幾天的西苑。

但此刻，在見到了晉王妃和小公主后，晞很快便放松了下來。

不但小公主活潑可，很快就和了，晉王妃人也非常和氣，沒有半點架子。

覺的出來，王妃似乎頗為喜歡自己，心中便也油然生出了一種親近之。

王妃告訴了很多關于皇帝的事。

皇帝喜歡吃什麼，喜歡讀什麼書，最后說道“晞，皇帝陛下或許看起來很難接近，那是因為他從小就很孤獨。所以你更不能怕他，也不要憚于在他面前展現你的本。”

“我很喜歡你，我想皇帝陛下，當他知道你有多好之后，他也一定會喜歡的。”

晞呆住了，定定地著微笑看著自己的王妃，忽然想起了早幾年間，也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一個傳言。

據說，晉王就是先帝和當年那位“神”的兒子，因世曲折，寄養于和先帝同兄弟的衛國公名下，而當今的皇帝，就是晉王的兒子。

這樣的傳言，也不知起于何時何人何地，因太過荒誕，傳了一陣，漸漸也就煙消云散。

但是就在這一刻，晞忽然有一種奇妙的覺，覺得自己，仿佛應到了王妃對于口中的那位“皇帝陛下”的超乎尋常的一種深切之。

一暖流，漸漸地從心底涌出。

凝視著面前這位朝自己投來殷切希目的子，慢慢地，用力點頭“王妃放心，我會盡力。”

“姐姐我們去秋千我可喜歡秋千了”

小公主忽然拉住晞的手，指著前面的一架秋千，高興地嚷道。

晞從小也喜歡秋千，膽子還大。從前，每年的兒節，閨閣們聚在一起秋千的時候，總是的又高又飄，年年拔得頭籌。

看向王妃。

王妃含笑“去吧，小心些。”

晞點頭，牽了小公主，朝著那架秋千而去。

站上秋千，在用崇拜目仰臉著自己的小公主和漸漸被吸引了過來的丫頭侍們的拍手和歡呼聲中，迎風越越高，越越高，仿佛回到了從前那種無憂無慮的豆蔻年華，出了許久不曾有過的笑。

皇帝得知母親和妹妹昨天到了別苑，要在那里小住數日，這個午后，出宮過來，想再陪陪母親和妹妹，卻被花園里飄來的笑聲所吸引，尋了過來，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

遠遠地，他看到一個穿絳的麗，站在那架他命人特意給小公主搭建的秋千之上，紫藤如瀑，皓腕如雪，輕盈如燕，迎風飄，廣袖拂風，袂飄飄，笑靨盈盈，笑聲隨風耳，無憂無慮，猶如降落人間的天外飛仙。

皇帝未再靠近，站在那里，默默了許久。

晞和小公主玩了許久，直到小公主累了，這才和丫頭們一道，送回去休息。

方才鬢發在秋千時被風吹的有些了，晞理妝之時，發現鬢邊的一朵珠花不見了，疑心方才秋千時掉落在了草叢之中，在丫頭的陪伴之下，循了原路回來尋找。

尋了半晌，尋遍秋千架下每一寸草地，皆不見珠花蹤影。

晞無奈，只好放棄，正要離開，忽聽后一個男子聲音傳來“你要找的，可是此”

晞驀然回頭，看見一個英俊的年輕男子，竟不知從何現，竟就如此立在那里，兩道目投向自己。

他一手掌心之中，托了一，那東西，恰就是自己落不見的珠花。

晞吃了一驚，實在不知此地，怎會放陌生的年輕男子進來。立刻轉，疾步離開，忽然，形頓住，慢慢地轉，再次看向那年輕男子。

他立在那里，姿拔，目筆直，眉目之間，不怒自威，周散發著一種唯居高位之人才有的威懾之力。

晉王妃的別苑后花園，出如無人之境，這個天下，除了那人之外，還會有誰

晞心跳突然加快，竟忘了要向他下跪叩拜，只僵立在那里，睜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他朝自己走來，最后停在了的面前。

年輕皇帝的個頭很高，兩人距離這麼近，他便俯視之態。

晞終于反應了過來，定了定神，急忙朝他下跪。

他的目，在方才秋千熱的還未散盡紅暈的面龐上停留了片刻，隨即慢慢落到那了一朵珠花的發鬢之上，抬手，竟將珠花輕輕回了的發間，作十分溫。

晞心跳愈發快了，面龐頓時緋紅，連耳朵兒都滾燙了，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反應。

當謝恩還是別的什麼

還沒想好，忽覺頂上一團影籠下，耳畔一個聲音道“朕聽說，你瞧不上朕的皇后之位，不愿當朕的皇后”

晞頓時僵住了，慢慢地抬起頭，見這年輕男子，微微俯下來，兩道目著自己，神似笑非笑。

“你想的也沒錯。當朕的皇后，確實是件很糟糕的事。但你沒得選，知道嗎你想種瓜種豆，也不難，到皇宮來，朕讓你種一輩子的瓜豆。”

他的臉靠的更近了，近的幾乎能聞到他上的龍涎香的味道。他用近乎耳語的，似是戲謔，又似是威脅的語氣對如此說道，說完直起，淡淡道了句“平吧”，轉便大步離去。

年輕的皇帝，在那孩子面前，終于說完了如鯁在的那幾句話，離開的時候，過眼角風，瞥見臉發白，呆若木的模樣，心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好。

把弄過來，在坤寧宮里種瓜種豆，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他愉快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