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晨說完這句話, 眼皮一闔，又昏睡了過去。

但的手，似是本能，依然蓋在厲坤手背, 不松。

厲坤放輕作，坐在床沿, 保持著這個姿勢亦不。

迎晨死里逃生, 在地下埋了十幾個小時，那種絕與無助, 厲坤不敢想是怎麼挨過來的。縣城醫院忙于救治接連不斷送進來的新傷者，所以對迎晨的傷只做了簡單理。

厲坤等徹底睡著之后，才慢慢把手出, 給掖了掖被子，出去了。

全院醫護人員放棄休假, 忙而有序地穿梭于里外。

厲坤好不容易找到剛才那位醫生，問：“麻煩你給仔細看看，42床的病人，需不需要轉院去條件好一點的醫院治療？”

他不放心。

年輕醫生很有耐心, 找出迎晨的病例，看了半晌，說：“最嚴重的是右腓骨斜著錯位, 看這邊，”醫生的鋼筆在片上圈出一個點，“骨裂。”

厲坤對這事兒尚算有經驗, 他知道，迎晨這傷不輕。

“而且腔有積水，肩膀上的傷口剛做了合，建議不要頻繁移。”醫生建議：“等過兩天傷口長好點了，再轉院吧。”

厲坤邊聽邊點頭，又問：“骨折，會影響之后的走路嗎？”

“不好說。”醫生斟酌用詞：“還要看的康復況。如果家里有條件，可以去康復專科做做訓練。”

有病人要救治，醫生快步走了。

厲坤手心著腦門，在原地踱步，一想到醫生那句‘不好說’，心里的堵意便多一分。這時，他手機響。

是李碧山。

“你在縣醫院？”

“是。”

“順利？”

“嗯。”

簡單詢問，李碧山告訴他：“五分鐘后，你去大門口接個人。”

“行，名字。”

聽完，厲坤眉心微蹙。

迎義章這次輕車簡行，只帶了兩名警衛員。

上次心梗，他也是才出院沒多久，這一路輾轉，也耗費了他不氣神。

厲坤等在門口，見著人從車里下來，立正昂首，目不斜視地敬了個標準軍禮。

“首長好！”

他懂規守矩，做派極其正統。這種氣質是從骨子里出來的，迎義章當年一眼相中。

無論是提攜之恩，還是差錯下的那些敏恩怨。

拋去這些，迎義章對厲坤，是惜才厚之。

山路崎嶇顛簸，他氣息略，微點了一下頭，道了句：“辛苦。”

厲坤了，到底沒說出那些方套路的話，只是沉默轉，前方引路，聲音四平八穩：

“迎晨救出來了。”

一句話，安了這個老父親的心。

傷員太多，迎晨病房里又加了兩個床位，那兩人似乎傷得很嚴重，家屬圍著，低低哭訴。

迎義章讓兩名警衛員等在門外，他隨厲坤進去。

迎晨還沒醒，在地下憋著勁兒求生的時候，耗了心力氣，從臉到，都是蒼白的。

迎義章看著兒渾都包了繃帶，沒一好地方，他別過頭，緩緩的順氣。

雖不說，但心里難啊。

厲坤搬了椅子，放他后，輕輕挪了挪。

迎義章搖頭，“我不坐了。”他抬眼，往日的明冷目退了場，對厲坤只有深深的謝。

厲坤面不改，“不管困人員是誰，我都會救的。”

是職責，是本能，是軍人的天。

迎義章正說話，厲坤手機響，一看來電人，不敢耽誤。

“喂，老李。”

厲坤往外頭走，眉頭深皺：“什麼？又塌了？”

就在這時，樓梯方向一陣腳步聲。

“好，我馬上趕來！”

厲坤邊說邊下樓，恰巧和這一撥人了個肩。

一個上樓，一個下樓，雙雙愣住。

唐其琛看到厲坤，訝異寫在了臉上。

厲坤也放慢腳步，一步、兩步，直到唐其琛收回目，更快步地找去病房。

他往左邊，左看右看，隨行的同事大喊：“唐總，晨姐在這里。”

唐其琛的焦慮和擔心顯而易見，他踏進迎晨的病房。

上上下下的人絡繹。

厲坤咽了咽嚨，眼神閃了閃，最后還是堅定地下了樓。

———

迎晨醒來，是深夜。

病房里開著床頭小燈，迎義章和坐在方凳上，單手撐著頭打盹兒。

迎晨干，想喝水，啞著聲音輕喊：“爸。”

迎義章很快醒了，他老眼朦朧，看到迎晨睜開了眼，立刻打起了神，“欸，爸爸在，你哪里不舒服，跟爸爸說。”

迎晨沒說，目下意識地找著什麼。

找了一圈兒，沒見到想見的人。

“……他呢？”

迎義章自然是知道閨的心思，默了片刻，他還是如實告訴：“去救災了。”

迎晨眼睫煽了煽，想說話。

迎義章趕勸：“你好好休息，明天，爸爸就帶你回杏城治療。”

迎晨虛弱極了，“我不走。”

這丫頭，傷得這麼重，還能跟人撒倔。

迎義章微嘆一口氣，頂著半明半暗的燈亮，言又止片刻，到底還是沒再勸。

第二天，力恢復了些。能聽清周圍人的談話。

“昨天傍晚，礦區又塌了，又有好多人了傷。”

“老天爺不長眼啊，這雨下起來沒完沒了。”

“哎，死在下頭的人，冤屈啊。”

“好像昨天去救援的解放軍，也傷了好些個。”

這些話，在迎晨耳里炸。

唐其琛進來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嚇了大跳：“迎晨！你不能！”

床上的迎晨，不要命地想坐起來。

“你干嘛！”唐其琛把人按住，又怒又急：“傷什麼樣自己不知道啊？”

迎晨眼睛潤了水一般，用盡全力揪住唐其琛的袖。

“老板，你帶我去找厲坤。”

唐其琛僵了僵，無言凝視。

迎晨脆弱時候的樣子，像只小可憐，那狂躁焦急的神態，演不出，藏不住。

揪著他不撒手，哽咽：“老板，求你了。”

唐其琛在聽到這聲哀求后，松了弦。

無力也好，不甘也罷，但此時，他沒法兒對這樣的迎晨起心腸。

“你躺好。”唐其琛平心靜氣，“我幫你去找他。”

———

二樓急診，已然變了外科專用。

厲坤上赤，趴在床上，里咬著巾，碾牙、瞪眼，疼得滿頭大汗。

林德黑乎乎的一張臉，左手纏著繃帶，右手幫醫生按住厲坤，“哥，忍著！一下下，就一下下。”

話未說完，醫生一刀劃下去，挑開本就皮翻開了的傷口，然后換鑷子，進里一夾——

一十厘米長的鐵釘給活生生的拔了出來。

厲坤仰頭齜牙，冷汗跟墜雨一般，渾都給擰了。

“紗布，快，止。”醫生喊話。

護士長迅速將東西遞來，幫忙按住噴的傷口。

邊上一個年輕的小護士，早就別過頭，紅著眼睛不敢看。

按半分鐘，醫生才給傷口上藥、包扎，做最后的理。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問厲坤：“解放軍同志，還撐得住嗎？”

厲坤氣息劇烈，吐出巾，點頭，“來。”

“好。”醫生側頭吩咐：“理右肩胛的傷口。”

同樣的救治作重復，沒有任何麻醉措施。因為縣醫院日常儲備的藥品并不多，這次意外事發太過突然，藥品接濟需要時間。為了把麻藥讓給做手的傷員，厲坤著，愣是沒吭一聲。

男人的上暴在初冬刺寒的空氣里，背上新舊織的疤痕，是歲月無，亦是軍旅生涯的饋贈。

門口的唐其琛，沉默看完全程。

直到林德發現他，“欸嘿”一聲，滿懷敵意的語氣：“你來這兒干嗎？”

唐其琛未答，目落向厲坤。

厲坤坐起來，雙手搭著膝蓋，大口大口氣。等疼痛緩過勁兒，他才抬眼與之對視。

一個幽深探究。

一個當仁不讓。

最后，唐其琛先移開眼，淡聲：“迎晨找你。”

然后轉過背，不發一語的走了。

厲坤齜牙從病床上跳下來，“林德。”

“來嘞。”兄弟之間默契，林德撿起外套，幫他穿上，期待問：“哥，我能跟你一塊去看看晨姐麼？”

厲坤眉峰一挑，佯裝嚴肅：“我去哄我朋友，你懂不懂事？”

林德被酸，哎呀哎呀直喚，“行行行，我不去湊熱鬧了。”

厲坤一瘸一拐地往外邁步，背影極盡嘚瑟。

他一出現，一直著門口的迎晨便撐著胳膊想起來。

“再一下你試試！”厲坤急了，張口帶著威脅。

迎晨子不便，只能瞪他以示不滿。

兇歸兇，但眼里的安心和愉悅，藏也藏不住。

厲坤走過來，皺眉看：“好好休息不行，嗯？非要找我，我有什麼好找的？”

迎晨氣息還弱著，一看他滿臉刮蹭的口子，難得鼻尖都憋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