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杭市忽冷忽熱,春夏秋冬一天一季。
阮喻挑了個晴天回老家。
前陣子得到消息,說那兒的老房子快拆遷了。懷舊的人最聽不得這種事,反正閑著,幹脆回去看看。
阮家的老房子建在蘇市的城鄉結合部,周圍一片都是類似的私房,薄荷綠的外壁,三層高,頂上附帶一三角閣樓。
阮喻高中畢業就從這兒搬走,算來有近八年沒回來了。
空房子前不久剛做掃除,沒落太多灰,就是有陳舊的氣息。開鎖進去,走一圈上了閣樓。
那裏有學生時代的一些舊東西。
通往閣樓的木梯被踩得“吱嘎吱嘎”響,窗簾拉開後,金揚揚灑灑照進來,空氣裏漂浮起一些細小的塵芥。
簡單打掃收拾後,阮喻搬出個老式木箱,盤席地坐下。剛開箱蓋,手機響了。
上耳機接通,翻箱子的作沒停。
耳塞裏傳來個聲:“阮小姐,接到這個電話,代表截止至三月十九日下午一點,你仍然沒有向你的前任編輯提新文大綱。而這天,距離你上本書完結已經過去整整十一個月。”
阮喻失笑:“都前任了,你催債催得還狠啊?”
“請債務人端正態度。”
天花板歎氣:“沈士,阮小姐記得說過,三月底一定給你。”
“那請問選定題材了嗎?”
阮喻頹喪下來,吸吸鼻子答:“沒有。”
電話那頭的人變得暴躁:“十一個月了阮喻,生個娃都坐完月子了!你是全職寫手,你想徹底過氣嗎?”
隨手翻開箱子裏一本日記,有一眼沒一眼看著,敷衍說:“沒靈的時候,寫書可能真不比生孩子容易。”
“你天天在家閉門造車,指誰給你靈?寫書這事……”
沈明櫻還在絮叨,這邊阮喻卻突然沒了聲音。的目落在日記本上,整個人像是定格了。
老舊的紙張在下微微泛黃,上麵寫了這樣一段話:“五月十一日,天氣晴。今天遇見許淮頌三次。第一次,我抱著英語試卷去辦公室,上他和他們班幾個男生在走廊罰站挨訓。教導主任可真兇……”
“第二次,我路過學校藝館,發現他蹲在附近草叢裏,給一隻流浪貓喂罐頭。原來他也喜歡貓,真好。”
“第三次,我去上育課,看見他一個人在場跑圈。他摘了眼鏡真好看,難怪老有生給他送水。我也買了水,可我不敢送。要是被我爸知道,我早的對象是他班上學生,那許淮頌可能要倒大黴啦!哦,不過他也不一定願意跟我早……”
阮喻太久沒出聲,沈明櫻以為出了什麽事,問在哪。
答“在老家”,說完後,注視著日記本的眼神一點點變亮:“明櫻,有了。”
“什麽有了,想到選題了?”
“對,背景校園,主題暗怎麽樣?”
電話那頭死寂了一瞬,接著:“Ball ball you清醒一點!那種無病的青春傷痛葬文學早八百年就糊了,毫無錢途可言!”
阮喻看了眼日記本:“可是……你還記得許淮頌嗎?”
沈明櫻忽略了這個奇怪的轉折,問:“誰啊?”
“咱們高中,十班那個。”
“哦……就高高瘦瘦話不多,你當年暗過的那個啊?你不會在蘇市見他了吧?”
許淮頌確實是蘇市人,外婆家也在附近這片,但據阮喻所知,他比更早離開這裏,周圍的朋友已經很多年沒有他的音訊。
笑著闔上日記本:“哪能啊,你以為是小說呢?”想了想又說,“先不講了,過幾天給你大綱,掛了啊。”
*
回到杭市,阮喻當晚就開始琢磨新文,三天敲定大綱,靈枯竭十一個月以來,第一次思如泉湧。
把大綱發到沈明櫻郵箱後,收到了的微信消息:「這不就是你和許淮頌那些事?」
「算是吧。」
「你打算挑戰一個主角單男主角的悲故事?」
紮心了。
阮喻撥語音通話過去:“我至於傻到自掘墳墓嗎?又不是紀實欄目,男主角都不喜歡主角了,還言小說?”
許淮頌是不喜歡,可藝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把苦兮兮的單改編雙向暗不行?
沈明櫻在那頭樂嗬:“懂了,敢這就是篇作者本人的意文。”
阮喻噎住。這麽說倒也沒病。
“行唄,不過提醒你,許淮頌那種高冷款,現在已經沒那麽吸睛了,加上校園、暗這些慢熱元素,我估計這文數據不會太漂亮。”
阮喻似乎想得開,笑說:“試試吧,不行就當自娛自樂,你也說了是意文嘛。”
掛了電話,拿了杯茶到電腦前,開始翻日記本,準備挑幾個梗試寫。太久沒筆,得先找找手。
翻了幾下,在字數異常多的一頁停了下來。
紙上麻麻一片,字跡龍飛舞,一撇一捺都似彰示著澎湃洶湧。記錄的時間是高三那年的元旦。
阮喻回憶片刻,想起來了。
那天是整個高中時代,在那場獨角戲式的暗裏,和許淮頌靠得最近的一次。
當晚零點年煙火,學校大場滿了人,裝作不經意,悄悄站在他右側,沒想到火樹銀花炸開一瞬,忽然被他牽住了手。
驚訝偏頭,卻在明明滅滅的影裏,看見他臉上抱歉的神。
他鬆開手,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細邊眼鏡,尷尬地說:“對不起,牽錯了。”
阮喻把這一段敲進了文檔。
但猜讀者看到這裏,一定跟當初一個想法:既然男主說“牽錯”,總該有個“對”的人吧。看來那個人不是主。
沒勁!棄文!
撐著頭想了想,敲下一行字,在後麵補了一段:說完這句話,他心跳如鼓擂,口傳來的砰砰響,比頭頂煙花炸得還猛。
——以此暗示所謂“牽錯”是男主的借口。
寫完後,阮喻抿了一口手邊的茶。
怎麽還真有點自娛自樂的味道。
*
同一時刻,百多公裏外的蘇市待拆區,一間私房閣樓裏,穿校服的小姑娘抱著個箱子跑下樓:“媽,這些破銅爛鐵還有用嗎?”
陶蓉往手裏看了眼:“都是你哥高中時候的東西,打包收好。”
許懷詩“哦”了聲,擱下積灰的箱子,隨手拿起裏麵一隻舊手機:“哥上高中那會兒還用這麽破的老年機啊?真有年代。”
“怕影響學習,特意給他買的這種。”陶蓉覷一眼,又說,“別你哥東西。”
“不就是個破手機,還沒電開不了……”正瞎摁著開機鍵嘟囔,沒想到手機屏幕突然亮了,把嚇一跳。
那麽多年過去還能用,這是手機還是戰鬥機?
許懷詩愣了愣,見陶蓉看過來,趕把手機一藏,蹲下埋頭整東西,然後背過搗鼓起來。
老式非智能機,開機後沒有碼,長按星號鍵,再點個“確認”就能解鎖。胡摁幾下就進了主頁麵,再摁兩下看到“電話簿”。
一個聯係人也沒有。
返回來到“短信息”界麵,也沒見一條來往短信。
可以,這很“許淮頌”。
什麽都沒有,打算關機了,臨退出卻注意到頁麵下方,“草稿箱”一欄邊上的數字:327。
三百二十七條草稿?哥在這老年機上做數學題呢?
許懷詩掙紮片刻,點了進去,隨手翻開一條。
收件人是空的。編輯時間:2010年1月1日0點10分。容:「騙你的,沒牽錯。新年快樂。」
許懷詩手一抖,隔著屏幕嗅到了一早的氣息。
早?哥那種人?
捧手機的姿勢突然變得虔誠起來。
因為這可能不是一部普通的老年機,而是……一片還沒被人發掘的新大陸。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為您講述一段拆遷拆出來的,一個老年機引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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