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漓仰頭盯著他。

周恒亦看著他。

燈火下, 那雙眸子漆黑深邃，宛如一池深潭，將鎖在其中, 就是他那池中的獵。

逃不掉。

可勁地撲騰一陣, 揮出去的頂多就是繡花拳頭，可他周恒偏生是塊棉花。

不痛不，還能將你吞進去。

姜漓將口那氣兒, 慢慢地憋回去, 盯著周恒的那張臉道, “臣妾不氣，臣妾還得禍國呢。”

姜漓說完轉過, 往那榻上走。

周恒跟上。

跟至了床前, 姜漓的腳步不再往前。

周恒卻是挨在側, 偏下頭蹭著的耳畔低聲道 ，“朕在這, 隨你霍霍。”

那呼吸帶著滾燙，回旋在姜漓的耳下, 只覺耳尖一瞬燒了起來, 周恒趁勢一摟，聲音越來越低，“阿漓, 好好同朕過。”

**

皇上為了逗姜婕妤歡心, 大半夜擺戲臺子的事，比那風吹的還快, 當夜就吹到了各宮之中。

王嬤嬤回來同太上皇后說了一聲, “戲臺子撤了。”

太上皇后坐在榻上, 遲遲沒。

半晌才問王嬤嬤, “你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可有見過他何時如此張揚胡鬧過？”

王嬤嬤勸了聲，“依奴婢看，太上皇后倒是該放心了。”

至，皇上的份。

姜婕妤，確實不知。

見太上皇后不說話，王嬤嬤又道，“凡事宜疏不宜堵，奴才倒覺得眼下這事，是好事。”

太上皇后回頭看著。

王嬤嬤便道，“太上皇后可還記得十幾年前，咱們幽朝同戎國的頭一戰？開戰那日，邊鏡的百姓，不過出一趟城門，便永遠被關在了家門之外，起初的幾年，還有不人鬧騰過要回故土，如今十幾年過去，再去看，誰又能分得清自己是哪國人，兩國聯姻的百姓數不勝數，子嗣一出生，便有了自己的家，所有的事兒都拴在了一起，甭管幾口人，皆是一條心。”

王嬤嬤接著道，“太上皇后與其將刀架在脖子上，倒不如給一個家，林常青一死，也算是經歷了父母雙亡的大劫，這會子，怕是比誰都需要一個歸宿。”

太上皇后眸漸漸地明亮開來，頗為贊賞地瞧向王嬤嬤，“你這腦袋，竟也不輸當年。”

兩年前，太上皇放了他們母子倆出來，沒給他們一息的機會，便將二皇子派去了戰場。

便知道，朱皇后已生了殺心。

正是急得六神無主，還是王嬤嬤給出了主意，魚死網破，不如博一場生死，那一場戰，太上皇后將手里能用上的人都用上了。

也是太子命里該絕。

也是繹兒的福澤到了。

太子因戰略失誤，被敵軍圍剿。

急之下，太子讓二皇子周繹同其換了裝束，分兩路撤退。

后來，被刺死的是太子。

活下來的是二皇子。

消息暗里傳回來后，太上皇后連夜召見了韓國公。

幾人坐在燈火下，一籌莫展。

那太子是朱后的命，周繹回來，豈會有活絡，況且就算太子死了，傳位的也是朱后所生的三皇子文王。

二皇子在太上皇朱堅的眼里，本就是可有可無。

幾人坐了半宿，太上皇后頭發都急白了，也沒拿出個主意來，最后王嬤嬤跪在了跟前，同幾人道，“萬不得已，就讓二殿下替了太子吧。”

那話如一道靈，點醒了太上皇后。

太上皇后讓韓國公去找林常青。

林常青答應削骨。

后來太上皇后去久財崖替‘二皇子’收斂尸骨時，林常青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替秦家洗冤。

他知道太上皇后同秦家的，才同意了削骨，才敢同堵上自己的命。

如今兩年多過去，所有的事都照著預測在走，沒有出半破綻。

太上皇后對王嬤嬤，自是激在心。

當年因的那一句話，救了繹兒。

也是救了。

王嬤嬤也明白太上皇后說的何意，忙搖了搖頭道，“奴才不過是些愚見，拿主意的可不還是太上皇后。”

太上皇后嘆了一聲，“當年是我存了私心將你留下來，也不知道你心里是苦是，你這輩子，橫豎是耽擱在了我手里，說起家，誰又不想有個自己的家，尤其到了咱倆這個年紀，誰都想兒孫繞膝，安晚年。”

王嬤嬤笑了笑。

出手去攙扶太上皇后，一面往里屋走，一面道，“奴才這一輩子能伴在太上皇后左右，能為您分憂，已是一生圓滿了，這福寧殿可不就是奴才的家了？”

十幾歲隨著太上皇后嫁進宮中。

起起落落。

經歷過無數回生死掙扎。

如今幾十年過去，哪里還記得外頭的半點景，刻在腦子里的，就只有這金磚紅墻的風起風落。

只明白一點。

太上皇后和皇上好了，才能好。

**

長春殿夜里大戲臺的事出來后，所有人都以為，太上皇后怎麼著都會給長春殿敲個警鐘，訓斥一番。

誰知太上皇后不僅沒說一句，第二日還將姜漓請去了福寧殿，讓陪著逛了一圈園子。

待走累了，幾人就在那后院里喝茶。

宮跪坐在幾前，拿了幾盒茶葉出來，有春茗，有銀針，還有蓮心茶。

“這都是宮里新進來的一批，今日難得有空，你也一起嘗嘗。”太上皇后說完，便讓宮每個茶品各準備了一盞，姜漓瞧了一眼那蓮心，下意識地捧起來，遞到了太上皇后手上。

太上皇后眸子突地一凝。

旁的王嬤嬤便笑著道，“姜主子細心，倒是知道太上皇后喜好這蓮心。”

嫻貴妃陪著太上皇后可不只喝過一回茶。

怕是至今都不知道，太上皇后的喜好。

姜漓適才遞過去，是因著那記憶里，太上皇后喜歡喝蓮心，如今被王嬤嬤一說，便道，“蓮心茶利通經脈，太上皇后偶爾喝一盞，夜里不易多夢。”

王嬤嬤也沒多想。

姜漓是什麼份，如今幾人心知肚明。

跟著林常青在久財崖，定也學了一藥理的本事。

姜漓午后才從福寧宮出來。

嫻貴妃已經在那半路上候了好久了。

這段日子，嫻貴妃在姜漓上吃的苦頭，數不勝數，從南苑回來，嫻貴妃在路上到過一回惠貴妃，先被跟前的丫鬟明里暗里諷了一通，道“還是娘娘有福氣，七巧節同皇上一同去了南苑行宮，這幾日獨占圣寵，可不讓人好生羨慕。”

后來就連自己人，明春宮里的許淑儀，也來恭喜，“今年的七巧節，娘娘可是如愿了，妹妹恭喜姐姐。”

嫻貴妃心頭苦，如吞了黃連。

本就對姜漓恨得牙了，誰知又聽說皇上為了，居然大半夜請了外頭的說書先生，在長春殿給說起了書。

不過是個小家的庶。

嫻貴妃當日晚上就差點沒忍住，嚴嬤嬤一通勸，好不容易煎熬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去了福寧宮。

古往今來，妖妃禍國的典故，可不。

姜漓都囂張到如此地步了，姑母不可能還由著胡來，這宮里有沒有規矩了。

誰知到了福寧殿，卻被宮攔了下來。

這還是頭一回被福寧殿的人攔，正要罵那宮不長眼，那宮便道，“太上皇后今兒請了姜主子逛園子，等晚些時候，娘娘再過來吧。”

嫻貴妃氣到心口發疼。

想進宮一年多，真正忍過誰，就算那惠貴妃已誕下了大皇子，也沒見虛的，不同樣是想踩了就踩上一腳。

那姜家庶又算個什麼東西。

嫻貴妃所有的理智都被氣了個干凈，哪里也不去，就在福寧殿通往長春殿的那石橋上堵住了姜漓。

見到姜漓，嫻貴妃心頭的恨，也沒藏，語氣極為不快，“姜婕妤如今倒是得寵了？”

姜漓自進宮來，頻頻被嫻貴妃為難。

本不想理會。

行了個禮便回頭打算繞開道，誰知嫻貴妃來了勁，又往跟前一堵。

姜漓抬頭看。

嫻貴妃便帶刺地道，“本宮說你說話呢，你一個小小的婕妤，何來的本事，竟連本宮也不放進眼里了？你姜家父親不過一個四品的京兆，倒是會養兒，養出來的兩個，都有那魅人的手段......”

姜漓眸子垂下。

如羽扇的長睫一瞬合上再打開。

嫻貴妃接下來的話還未說出口，便聽道，“娘娘是想問我什麼？問我是不是得寵，那我回答娘娘。”

姜漓看著嫻貴妃道，“是。”

嫻貴妃愣在那，看著對面那張絕艷的冷臉，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只氣得耳邊嗡嗡只響，腦門心直跳。

姜漓沒再看，錯往前走去，那嫻貴妃氣急了，手掌竟是往腰間推去。

姜漓一個趔趄，子就懸在那橋下直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