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子還未從那幾項罪己詔中緩過勁來, 伏地不起大氣都不敢出。
太上皇一臉的頹敗坐在那金磚上,再也沒了力氣去阻攔。
周恒的一份罪己詔,詔的不只是他自己, 連著他, 還有他的皇后,一并也給拖了進去。
他一輩子小心謹慎,當年韓家助奪嫡, 曾對他的手段質疑, 更是出面勸解過他, 不必趕盡殺絕,由此他心頭便埋下了一個種子, 但凡韓家的意見稍微同他不合, 他便認為是韓家生了異心, 更是認為韓家對他的過去有所不齒,慢慢地他開始憎恨韓家, 恨不得知道他過去的韓家人,都死絕了。
他用盡了手段, 打韓家。
朱皇后對太上皇后和二皇子做的事, 他并非完全不知,但他默許了,在他心里, 他就只有兩個兒子。
他的兒子上不該流著韓家人的。
只能是他和他的。
為了給他疼的兒子鋪路, 秦家確實是他和朱侯爺一手策劃,滅了滿門, 不給秦家留下任何尋仇的機會。
沒給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然, 百一疏, 終有一。
秦家活了一個余孽, 韓家更是不惜犧牲二皇子,謀得了翻的機會。
如今都來找他尋仇了。
他的報應來了。
可他那被蒙蔽了雙眼的兒子,卻沒看。
太上皇懶得再去看周恒,周恒卻是從那臺階上一步一步地又走了下來,立在了他跟前,將手里的罪己詔給了高沾后,又跪在了太上皇跟前。
太上皇看著他。
周恒的一雙黑眸深邃又堅決,那里頭是什麼意思,太上皇豈能看不出來,神頓時驚恐了起來。
“你,你休想......”
周恒卻沒放過他,盯著他道,“父皇,兒臣的罪孽,已經對天懺悔過,為了我幽朝百姓不再遭天罰,父皇,如今該到你了。”
太上皇忙地喚了一聲,“王安。”
王公公卻被王釗堵在了那,近不得,沒人來攙扶,太上皇便自己從那地上急急地爬起來。
周恒不慌不忙地道,“父皇曾請恩師教導過朕,統治天下者,不能忘本,不能讓臣子寒心,秦家世代忠良,護我幽朝百姓百余年,曾經也是長安城中鼎鼎有名的旺族,枝族遍布各地,到了最后,連著家丁一共只剩余了六十三口人,為何如此,父皇心里清楚,我幽朝的百姓心里也清楚,當年戎國侵犯我幽朝邊境,連拿下五座城池,是秦家人前去抵,并在父皇面前發誓,五年,奪回我幽朝所有失去的城池,解救所有被困于敵國的百姓,后來秦家做到了,但用的是秦家五十多個將領,和無數將士的所換而來。”
“十八年前,漓江,秦家為了平息,解救流民,犧牲了僅有的一個支族,為了單門獨戶。”周恒看著太上皇那艱難撐起來的子,盯著他道,“秦家戰功無數,淪落至此,應被厚待,可父皇作為天子,視秦家歷代的功勛為當然,不但沒給秦家半點關,還為了自己的一己私,將其滿門抄斬,秦家六十三口人命,六十三條亡魂,背負了八年的謀逆之罪,至今無法安息。”
周恒的話音一落,底下的氣氛已是一片沉痛。
秦家生前如何。
在朝有點年數的大臣心里都清楚。
周恒如今將秦家的功勛一樁一樁地數了出來,便有臣子忍不住落了淚。
太上皇好不容易勉強站了起來,那子卻是搖搖晃晃,又跌坐了地上,也不氣了,看著周恒道,“為了個秦氏孤,你滿意了?”
周恒不答。
又突地喚了一聲,“高沾。”
高沾忙地走了過來,將手里的一封詔書遞個了周恒。
周恒將其展開,放在了太上皇的跟前,“秦家亡魂能不能安息,就看父皇了。”
為秦家平反的詔書,周恒早就備好了。
上頭已經有了周恒的印章,如今就擺在太上皇面前,等著他印上自己的名字。
歷代皇帝,又有何人經歷過這,太上皇神如死灰。
他完了。
什麼明君,什麼名垂青史。
都沒了。
太上皇盯著周恒,竟被著失聲痛哭,“恒兒,你就給父皇留條活路吧。”
周恒看著他,“父皇,秦家六十多條人命,你又何曾給過他們活路。”
兩人僵持不下。
左相終是沒有忍住,率先磕頭,“臣斗膽懇請太上皇,為秦家平冤!”
接著是韓公國。
再是大理寺。
慎刑司。
戶部......
最后大殿外,跪在地上的所有的臣子齊聲懇求太上皇,“臣等懇請太上皇,為秦家平冤!”
太上皇抬頭,那正午的太,刺上眼睛,頭昏目眩。
這詔書一頒發。
別說什麼名垂青史。
留給他的將是臭萬年。
會將被世人所指點,會被自己的子孫后代,當反面典范來警示自己的言行。
他為朕十幾載,為自己鋪路,為自己疼的兒子鋪路。
如今卻被自己最疼的兒子,當著文武百的面,揭了他的惡行,要讓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曾經的昏庸,曾經的不齒。
還有什麼樣的復仇。
能比這狠毒。
太上皇一瞬之間,蒼老了好幾歲,他所在意的東西,一朝之間然無存。
大殿上所有的人都在等著他。
著他。
當周恒的人從怡安殿將他的印章取過來時,太上皇也徹底地看不清那詔書上寫的是什麼,只渾渾噩噩地蓋了上去。
之后才抬起頭來,問周恒,“如今,我可以走了嗎?”
周恒點頭,“恭送父皇。”
王釗這才放了王公公,王公公上前攙扶著他,哭著喚了一聲,“太上皇......”
太上皇手一招,打斷了他。
一個字都不想聽。
后周恒將那平反的詔書又給了王釗,“去地牢,讓朱侯爺畫押。”
當年曾參與剿滅秦家的每一個人,如今都得懺悔。
太上皇,周恒,朱譽。
那詔書上的名字,一個也不能。
而如今他站在這,也不只是周恒。
還有周繹。
他欠了秦家。
今日該他站在這里為秦家討回公道。
若不是他同秦漓的那場婚事,讓秦家卷了黨爭,秦家又怎會遭如此大劫。
秦家人才是最為無辜,最為悲慘之人。
周恒代完。
便依照諾言,去了祠堂。
**
底下的臣子終是回過了神,沒有人臉上輕松。
尤其是吏部的尚書。
今日這些,他又該如何記載。
等到眾臣子慢慢地散去,吏部尚書才去找了左相,左相正走在前面,后突地一陣腳步聲,回頭便見到吏部尚書。
“相爺,能否借一部說話。”
那史冊上該如何記。
兩代君王,他難不都要記上去,會不會掉腦袋不說,可這事怕是吏部有史以來都未見過的怪相。
左相是朝中老臣,雖平時說話刻薄,可他的一番見解,沒有人不信服。
如今尚書找上門,左相輕松地道,“這有何難?”
尚書看著他。
左相便道,“今日陛下的罪己詔里,可有提起他為政后的罪過?”
吏部尚書思索了一番,搖頭。
左相又道,“說的都是為太子時的所犯之罪,陛下登基以來,待韓家,還有太上皇后是什麼態度,你們看不見,且,登基之后陛下頒布的朝綱,哪樣不是造福了百姓?你怎地就不懂?陛下早就在懺悔了,那些所犯下的罪孽,都是止于在他登基之前。”
禮部尚書恍然大悟。
忙地向左相道謝,“多謝左相。”
那史冊如何寫,他明白了。
犯下罪過的是太上皇和太子周恒,不應寫上“乾宣帝”三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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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最為轟的那陣,姜漓在長春殿才睜眼。
眼沒看到小啞。
卻看到了太上皇后坐在了床邊。
姜漓一驚,忙地起,卻被太上皇后拉住手,地握住。
“孩子。”
姜漓疑地看著,直到看到太上皇后眼里的淚,才意識到不對。
還未等姜漓回過神來,太上皇后卻是一把將摟進了懷里,咽哽地同道,“阿漓,苦了。”
姜漓便知。
認出來了。
那心頭突地一酸,緒瞬間崩塌,僵的子一點一點地松懈了下來,臉頰小心翼翼地擱在了太上皇后的懷里。
良久才輕輕地喚了聲,“姨母。”
當年母親同太上皇后結為了姐妹,私底下便一直喚為姨母。
姜漓這一聲喚出來,太上皇后的眼淚又落了下來。
只一個勁兒地順著姜漓的背,生怕再苦般,哭著道,“漓兒別怕,姨母在這,姨母護著你,啊。”
姜漓埋下頭,進懷里。
那慢慢起伏的肩頭,和嗚咽的聲音。
穿越到沒落的蘇家小四身上。爹孃都不著調,隻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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