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原是打著懶逃學的主意，五太太那里一招手，才毫不猶豫地跟著走的。

可沒想到的是，林家和他們家不同，五老爺夫婦養孩子那是全然地放羊吃草，林家則是真正的家風嚴謹，便是一早過來替林仲海送行，那邊看著林二先生的船走遠了，回頭林家兄妹就跟著林老夫人上了車，說是要回書院去正常上課。

五老爺一聽就樂了，忙不迭地把那礙眼的珊娘也塞了過去——他可算是撈著機會跟五太太兩人獨了！

閑話敘。且說這梅山書院的男學院雖共用一座山門，兩座學院卻并不在一。男院位于山門的東側，于半山腰上占著頗廣的一片地盤；學卻只占據了山門西側的一小片山坳。

馬車到得學門前，因那林老夫人是長輩，林如亭、林如軒和袁長卿三人便全都下了車，恭恭敬敬將那林老夫人送進學大門后，三人這才回重又上了馬車，往半山腰上的男子書院過去。

偏這時恰正逢著學課間休息的時間，于是，這三個養眼年送著老夫人、林如稚和珊娘進門的一幕，便不學生看到了。

而便是同樣一件事，看在不同人的眼里，經過各自需求不同的摘取，則會演繹出迥然不同的故事。珊娘這里覺得不過是搭了老夫人的順風車，在的眼里，別人看的不是那林老夫人，也該是新生林如稚才是。可事實上，許多學生的眼都是落在那書院里最歡迎的學長林如亭上的。而在侯家某幾位姑娘看來，那個朝著珊娘拱手道別的袁長卿，才是關注的重點。

話說，大周立國于憂外患之際，當初有前朝余孽，外有異族侵，連年戰導致男人們死的死傷的傷，上戰場的上戰場。迫不得已之下，朝廷才號召人們走出家門，擔起那些以前由男人們擔負的工作，學便是在這樣一種況下發展起來的。如今天下承平日久，隨著男人們恢復元氣，人們則又被打回了后宅，漸漸的，當初設立學的意義也跟著變了味。如今許多人家送兒學，與其說是來接教育的，倒不如說是為了給兒鍍一層金，將來說親時也能增加一枚“進過學”的籌碼，連聘金都能正大明地喊高一些！

因此，學里的學生們真正熱學習的其實并不多，倒有大半學生把目放在那半山腰上的男學生們上。

只是，書院的鐵律，男學生不許靠近子學院，學生也不許靠近男子書院，唯有那學長會的男學長們，可以憑著公務之機自由出——平常沒理由仍是不可以串門的。于是，作為學長會三個男學長中人品最出眾的一個，林如亭林學長就這麼暗地擁有了許多學的擁躉。

再于是，曠課了一月有余的珊娘，才剛回到教室就人給圍上了。

其實以前的珊娘并沒有現在這般說笑，但擅長偽裝，因此在同學中人緣頗佳。這里才剛一坐定，便一下被好幾個姑娘圍上了。坐在珊娘前面的游慧回頭好奇地問著：“你怎麼跟林學長走到一道去了？”

珊娘回看看，那眼眸一彎，笑瞇瞇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跟林學長走在一道的？我明明是跟掌院夫人走在一道的。”又打趣著游慧道：“我這麼久沒來上學，你也不說關心關心我，倒先問起林學長來了。到底誰才是你的同學呀？！”

和游慧同桌的趙香兒也跟著打趣著游慧，怪模怪樣地笑道：“十三你這就錯了，人家林學長也是我們的同學呢。”

說得那游慧紅了臉，手就捶了一記，又起過去要撲打珊娘，惹得眾孩子們一陣笑鬧。

雖笑鬧著，珊娘心頭卻是一陣慨——孩子的快樂時也就這麼幾年。再過個兩三年，等們各自嫁人后，便是再怎麼記得往日的同學誼，眼里漸漸也就只剩下了各自的夫婿兒，竟是誰也不知道誰的境遇了。

正慨著，先生來了。

先生后跟著的，正是今兒正式學的林如稚。

林如稚雖然比珊娘要小一歲，但績好，仍是被編到了珊娘的班上。沖著珊娘一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跟珊娘同桌。

林家家教頗嚴，便是家里只有林如稚一個孩，養得如珍似寶一般，也不曾給予任何一點特權。才剛先生介紹時，也沒有刻意說明的份，因此，這會兒班上除了珊娘外，就只有在春賞宴上見過林如稚的侯十四和十五娘知道林如稚的份。

可見之前的珊娘偽裝得頗為功，人人都認為是個沒脾氣的，等到又是一節課下，居然有別班的孩子也跑來問怎麼跟林如亭走在一起的，聽得和同桌的林如稚忍不住就瞪大了眼。

珊娘那里一陣連削帶打，打發了那些孩子，回頭見林如稚大瞪著一雙杏眼看著，便笑道：“我不信京城的孩子們不這樣。”——就這過來人看來，這個年紀的男孩孩都一樣，便是人前裝著假正經，背后沒一個不議論那些異的。

見說得這般坦然，林如稚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頓了頓，才道：“京里也一樣，我那些同學，每每看到我袁師兄時也是這個德……只是，”小聲又道，“你不覺得這樣不太好嗎？學原是用來做學問的地方，可們這樣……”胡比劃著兩手，“倒像是拿學當塊跳板了。”

珊娘一陣苦笑。不想來上學，就是因為知道，和林如稚不同，并不是一個真心做學問的人，甚至之前的其實也是拿這學當跳板的。默默一嘆，“都說‘學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男子來書院上學，又有幾個不是帶著功利心的？子又不得朝，把‘學文武藝，嫁得好夫婿’當作目標，這原也正常。大家不過都是想替自己謀一個更好的前程罷了。”

珊娘這里只是慨世，不想林如稚將那句話聽進了心里。

學里中午是不包餐的，珊娘原就沒打算今天來上學，所以并沒有預備午飯。五老爺那里早帶著五太太快活去了，這會兒哪還記得，更不會記得家里送午飯過來了。珊娘正想著找人給半山腰上的哥哥帶個信，看看能不能從侯瑞那里分到一點午餐，林如稚已經不由分說地拉著就去找林老夫人了。

就跟所有學生都不樂意見校長一樣，珊娘也很不樂意跟林老夫人共進午餐，偏力氣沒林如稚大，也沒有林如稚那般沒臉沒皮地會纏人，當眾拉扯了幾回后，到底還是敗給了林如稚。

這是林如稚頭一天上學，中午用膳時，老夫人自然要問一問和同學們相的況。那林如稚忽然就想起珊娘的話來，便把那些話跟老夫人學了一遍。

老夫人聽了，不由看著珊娘一陣沉。

雖說珊娘已經連著幾年都是學的魁首了，但林老夫人對的印象其實并不算好，總覺得這孩只是看著待人親切，其實骨子里甚是冷漠，且對利益得失算計得十分清楚。

如今大周所有的書院都實行著學長制，被選為學長的學生，需要幫助先生管理書院，還要幫助學生解決問題，因此，學長們總是要比普通學生付出更多的辛苦，卻并沒有多實質的收益。在珊娘之前，往年男學院的魁首們都會分兼著學長一職，只這十三娘拿了魁首后，卻是找著種種理由推，不愿意就任這一職。說起來似乎是這十三娘為人謙遜，可老夫人眼利，哪能看不出來，侯十三只是嫌這份工作吃力不討好罷了。

而一開始，林老夫人并不知道林如稚竟會跟珊娘好上了，后來便是知道了，也沒有打算阻止。做了一輩子的掌院，深知，有些事需要孩子自己去索，便是林如稚識人不清，在這侯十三上栽跟頭，對于單純的林如稚來說，未必不是一種學習。

但，這卻并不代表會任由林如稚著錯誤思想的染。

沉了一會兒，老夫人才道：“抱著這種態度去學習，原就是不對的。若只是把學習作為晉之階，學來的終究只是一些皮，卻是學不到髓，更不可能學出樂趣。便如這盤菜，”指指面前的一碟菜，“你若僅以它為目標，眼睛就只能看到這一盤菜，而再看不到其他的。你天天盯著這一盤菜吃，怕是再好吃的東西，終也有吃膩的一天，然后學習也就了一件痛苦的事。而你若放開了眼界，便會看到，其實桌上還有其他更好吃的東西，你完全可以有更多的選擇。學習的目的，在于開拓自己視野，開拓心靈的邊域。如今大多數子的悲哀，便在于們只把夫婿和兒當作自己的未來，整天只知道盯著夫婿兒和后宅的那一畝三分地，卻是忘了本我的存在。一個人，一旦失去了自我，把自己全然寄托在別人上，便再不能算是一個獨立的人了。若是被寄托之人不愿意承載于，那還能剩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