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袁長卿問的那樣，第二天下午，珊娘和林如稚們便由兩個學長帶隊，去了孤貧院。

等們到得孤貧院時，林如亭已經押著一車捐贈先到了。而跟他一同押車前來的，竟只有兩個男生。

柳眉不問著林如亭：“怎麼就你們幾個？其他人呢？”

林如亭道：“其他人都由先生領著，下鄉去做調查了。”

卻原來，前些日子捐募會的人發現，竟有混混冒充貧戶冒領善款善，林老夫人知道后大怒，便決定先停了對那些貧戶的資助，等挨家挨戶核查完真實況后再說。

而梅山書院原就有游學的傳統，老山長覺得這是一個讓學生了解社會的大好機會，就把這調查的差事給攬了過去，只當是今年的春季游學了。所以除了林如亭領著一部分人留下之外，林如軒和袁長卿他們都各自領隊下鄉去了。

“原就該好好查一下的！”被珊娘和林如稚拉著同來的趙香兒對游慧道：“要我說，有些人本就不該給他同。就比如我家后街上那個好賭的潑皮，家里確實是窮得丁當響，可那是他自己作的！偏因為他家窮，每回鎮子上放善款善都有他的份兒。可每回領了那些東西回來，又沒一回是落到他老婆孩子手上的，都是還沒進家門，就他拿去賭了。”

林如亭回頭笑道：“這一次核查，便是要杜絕這樣的況，大家的善心真正用在該用的地方。”

他們說話時，孤貧院里的一些老人孩子們都紛紛過來幫忙卸車，不過也有一些怯不慣見人的，躲在那墻角門邊上，只著一只眼窺著他們。

而可以說，珊娘兩輩子都是過著那種錦玉食的生活，所見過的最貧苦的人，大概也就是街頭的乞丐了。以為，孤貧院怎麼著都得比街頭流浪的乞丐強，可事實上，這孤貧院里大多數人的著比乞丐也好不了多，都一樣是補丁摞補丁。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他們要比乞丐看著干凈一些。

這時珊娘才知道，孤貧院不過是給這些孤老病殘們一可棲息的屋頂，以及勉強維持生存的溫飽而已，再多的要求卻是不能夠了。

看著那些人，林如稚氣呼呼地道：“難怪祖母那麼生氣，我們募來的善款原就不多，再被那些黑心人占了去，這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就更可憐了。”

話音未落，忽然就聽到一個人答著的話道：“他們并不可憐。”

珊娘和林如稚回頭，便只見后站著個大頭年。年上的裳和那些人一樣，打著四五的補丁，但他的裳舊歸舊，卻收拾得極是干凈。

林如稚才剛來書院不久，不認識此人，珊娘卻是認識的。

這個年姓梅，歡歌，是這梅山鎮孤貧院里收養的一個棄嬰。雖說他出孤貧院，卻從小就讀書，常常翻墻溜到和孤貧院一墻之隔的梅山寺去聽和尚念經。那梅山寺的懷仁大和尚無意中發現，這孩子竟拿著本來的經書，對照著和尚們念的經文在認字，頓時了才之心，親自將他薦給了林山長。那時候依著他的程度，其實本考不上梅山書院的，林山長卻依舊破例收下了他。這孩子學習也確實刻苦，短短兩三年，就是追上了書院的同學。如今每年歲考，十名以必定有他。

梅歡歌今年不過十四五歲年紀，生得皮黝黑，單眼厚。許是年吃了苦，便是比珊娘和林如稚都要略年長一些，那高卻并不比們高出多。且因為他瘦削，倒反襯得那腦袋更大了。

珊娘雖然知道他，二人卻從來沒搭過話。回頭對他笑道：“怎麼說？”

梅歡歌道：“他們不過是因為年老或者年才做不了多的活計，但他們都在努力做著些力所能及的事，他們沒有躺在那里等人救濟，所以他們不可憐，真正可憐的是那些有好手好腳卻不知道利用的人。”

梅歡歌說話時，有種極認真的神，珊娘忍不住就想到隔壁梅山寺里講經的和尚。

不僅這樣想，林如稚也這樣想的。等那梅歡歌轉過去，林如稚立馬一拉珊娘的袖，笑道：“我怎麼覺得他的上充滿了禪的意味？”

珊娘“噗”地就笑開了，便把梅歡歌的世給林如稚說了一遍。

“啊！”林如稚忽地抬手指住梅歡歌，引得正在核對卸貨的梅歡歌回頭向看過來。忙漲紅了臉收回手，一轉，背對著那梅歡歌，對珊娘道：“原來是他！祖父往京里寫信時曾提到過他，我爹還拿他教訓過我來著。”說著，噘著個兒，帶著兩分怨氣又瞪了那梅歡歌一眼。

——得，又是個被遷怒的“別人家的孩子”。

偏剛才那一指，梅歡歌很是疑，時不時地看向們這邊。林如稚沖他一瞪眼，便他看到了。這從小聽著佛音長大的孩子不一陣丈二和尚不著頭腦，甚至還低頭把自己上上下下一陣打量，惹得林如稚忽地就笑了，湊到珊娘耳邊小聲笑道：“他哪里像什麼神？！我看明明就是個書呆子。”說完，拉著珊娘過去幫著分發品了。

不一會兒，院門口又來了一車捐贈。珊娘這會兒正好分完手里的東西，見馬車進了院子，便主迎了過去。

而沒想到的是，從車上跳下來的人竟是袁昶興。

“十三妹妹！”

袁昶興一看到就黏了上來，竟忘了他是押車過來的，只圍著珊娘一陣獻殷勤。

珊娘皺眉道：“你不是押車過來的嗎？清單呢？”

“這里這里。”袁昶興笑著將清單遞過去，卻是趁機向著珊娘靠近一步。

珊娘頓時側避開他，假裝是查看那些貨，圍著馬車轉了一圈。一開始，袁昶興還亦步亦趨地跟著，可許是見始終不曾給他一個眼，他便沒再往上了。珊娘不由松了口氣，回著林如亭道：“學長，這一車都是米。”

林如亭早看到馬車了，此時已經走了過來。聽見的話，他笑著才剛要回答，臉卻是忽然一變，喝了聲“當心”，便一個箭步沖過來，一把抓住了珊娘的右手。

而就在林如亭出聲的同時，站在珊娘左側的袁昶興也了一聲“當心”，且他也同時拉住了的左手。

許是因為珊娘潛意識里一直在提防著袁昶興，被他拉住的瞬間，本能地往回一左手，偏這會兒林如亭又在拉著的右手，于是一個站立不穩，便向著林如亭撲了過去。

這一回，林如亭可來不及再像之前那幾回那樣及時避開了，便珊娘的額頭直接撞在了他的前。

也虧得這時候那只從車頂落的米袋正好砸下來，“嘭”的一聲響，一下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去，倒沒人看到撞進林如亭的懷里。

雖如此，林如亭的反應依舊很快，只低頭看一眼，便飛快地抓住的兩只手臂，扶著站穩后，又飛快地后退一步。只眨眼間，便是他是他，是了。

林如亭那里又飛快地看了一眼，一低頭，繞過去查看那只掉下來的米袋了。

珊娘卻還有些愣愣的。

的視線幾乎是下意識地跟著他一同移著，直到看到地上那袋被摔破的米袋，才眨了眨眼，回過神來。

而，其實，便是站在原地不，那袋掉下來的米也是砸不到的……

抬手腦門，忽然覺臉頰一陣遲來的發熱。

這里仍有些愣愣的，林如稚和學長陳麗娟，以及游慧趙香兒等人全都嚇得沖撲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可到哪里了？”幾人圍著一陣上下查看。

珊娘正要答話，就聽到袁昶興在人群外大聲嚷嚷道：“十三妹妹可真是，我拉你，你怎麼反而把我推開了？虧得學長力氣大，一下子把你拉了過去，不然今兒非出大事不可！”

珊娘眉頭一皺，回頭看向袁昶興。如今學里仍傳著和林如亭的八卦，他這麼一，頓時就別人都拿異樣的眼看向珊娘。

隔著人群，珊娘果然看到，袁昶興看似一臉關切，其實兩只眼睛里閃著的，絕對是種惡意的芒。

的眼猛地一瞇，沖著袁昶興一撇，不客氣地道：“表哥還好意思說！虧得我是往學長那邊躲的，要是我往你那個方向，那可真要被砸個正著了！”

林如亭像是沒聽到他倆的話一般，抬頭查看著車頂，道：“怎麼好好的，這米袋會掉下來？”

袁昶興立馬一臉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我以為可以卸車了，就提前解了這邊的繩子。”

頓時，珊娘明白了，他之前忽然不再跟著，是去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