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廷勒住了馬。
羅小義也早就看到了,方才就想說來著,忍到此時,終于忍不住,上前問:“三哥,你就不過問嫂嫂的事了?”
伏廷眼睛沒看他:“過問什麼?”
羅小義一下鼻子,這是他慣有的小作,明知有些話不該說又偏要說時,就會這樣訕訕然:“你說過問什麼,是你夫人啊,如今這般局勢待在州,你定然是知道怎麼回事的吧。”
“夫人?”伏廷目收回來,當晚的形便涌至了眼前,腮邊一,沉著聲說:“未必那麼想。”
那錦囊里夾在眾多地契間的那一封文書,是所寫的自罪狀,里面羅列了如何欺瞞天家暗中經商的事,要他到無法轉圜時以此為由休了,再去天家面前告發,便足以撇清與的關系,棄車保帥。
伏廷統領八府十四州以來,從未有過被一個人牽著鼻子走的時候,這個人是他的夫人,卻要他劃分得清清楚楚,決裂得明明白白。
如果走到這步,還能說斷就斷,就當他如外人一般,那他只能認栽,是絕,他無話可說。
羅小義看看左右,打馬跟著,低低嘆一句:“那就不找嫂嫂了?”
找?找過了,若真有心回來,就別說什麼他日。
伏廷不發一言,馬鞭一甩,疾馳出去。
※
王府里,棲遲坐在窗前,手里拿著秋霜剛剛送來眼前的消息。
消息自長安、二都網羅,經由商號傳遞送至,是早就吩咐收集的。
經商途徑,所知有限,但也好過耳目閉塞。
看完,揭了面前香爐,將幾張紙投了進去燒掉。
看起來暫時風平浪靜,或許天家不會著急手,越是此時,越不能自。
“其他安排如何?”
秋霜小聲道:“家主代的都吩咐下去了,線路、人手,無一疏,一旦……真有對世子不利的時候,便是最差的一步,也足以妥當安排世子撤走。”
又問:“阿硯那邊呢?”
“世子帶著印綬親自去了府營。”
府營里駐扎著王名下的直系兵馬,棲遲覺得李硯能親自去再好不過。
秋霜恰好稟報:“商隊已走出去,按家主所說,辦好后會燒去賬冊,暗中聽從吩咐。”
府營兵馬雖有,但太平中原不似邊疆,兵已舊,商隊要運的是生鐵。生鐵做冶兵用,朝中歷來止私自買賣。
若有可能,棲遲一輩子也不會這種生意,寧愿他們一輩子暗中等著吩咐,永遠用不上。
秋霜稟報完便出去了。
棲遲獨自坐著,看著窗外綠樹繁花,斜熠熠。
沒了北地的大風凜凜,雪花飛揚,這里只剩下州獨有的溫,竟有些不習慣了。
想到北地時,便及時打斷了,怕收不住。
過了一會兒,新來了:“家主,外面有人求見。”
棲遲正好岔開頭緒,看過去:“何人?”
“說來只怕要家主覺得好笑。”或許是有意讓棲遲心好些,還真笑了一下:“當初皋蘭州里的那個箜篌罷了,竟還有臉登門拜訪。”
一怔,起說:“請過來。”
……
庭院里,天設席,來人很快被帶到。
棲遲斂端坐席間,看著被帶到面前的子:“竟然真是你。”
杜心奴一襲綠緞衫,帶著笑向盈盈見禮:“賤妾也沒料到還有機會與夫人再見。”
棲遲手抬一下,請免禮:“你為何會在州?”
杜心奴臉上的笑多了赧,眉眼都是彎的:“實不相瞞,自古葉城一別后,賤妾可再不敢往外走,便在中原各繼續研習技藝,如今得遇良人,正準備隨其返回長安,擇日嫁做人婦,臨行前無意間在路上得見夫人邊侍,認了出來,憶起夫人高貴份,方想起正有個王府的娘家在此,便想著莫不是夫人也來了,于是貿然前來拜訪,原來竟賤妾猜著了。”
棲遲聞言笑了一下,誰能想到在這形下還能再見,還能聽到上有這麼個好消息:“那我該道賀了,難為你還能特地來告訴我這件喜事。”
這世間總算還是有好事發生的不是。
杜心奴笑了笑:“賤妾螻蟻之人,一些瑣事何敢驚夫人知曉,不過是他日于邊境離去前,妾曾留過話,待他日譜了新曲要來請夫人品鑒的,這才來了。”
但似乎,來的不是時候。
看了看左右,早已注意到王府上到都是守著的護衛,只是有眼力見,只當沒看見,但也尋思著是否不該再繼續打擾。
剛想著就此開口告辭好了,卻聽棲遲說:“再好不過,我也很想聽一聽,畢竟機會難得。”
杜心奴不一愣,看坐在那里容一如往常的人,要說有何不同,大約也就是眉宇間有些郁郁,卻不知為何說的話卻有種恐無他日之。
不過也只是心中胡揣測罷了,當即又堆了笑出來稱是。
新安排,著人將那架致的首箜篌搬了過來。
杜心奴斂在對面跪坐,朝棲遲略一低頭施禮,而后抬手起勢。
輕輕的樂音流淌,恍若回到了當初的皋蘭州中。
棲遲不知這恬淡時還剩多,只這一刻,也是好的。
樂聲是演奏人的心聲,聽著那空靈的樂音,起手紛紛揚揚如水滴落溪,如人點滴緒,如人悄然回眸;中途流暢回旋,如緒奔濃,如酒,如相思在心頭;婉轉時如低訴,高昂時如爭鳴;平緩時甜,急促時揪心……
似認真聽了,思緒卻完全偏離了。
連日來終日忙碌,刻意不去想,此時當這些緒涌出來時,腦中所想就只剩下了那一人。
他用劍挑起的下;冷地不肯接的錢,也毫不猶豫地為出頭賽過馬;在湖邊狠狠地親過,也曾斷然拒絕過;將扛回去時說過要讓將瀚海府當自己的家;古葉城外為中過箭,也在戰時為過八方令……
最后這些一幕幕都淡去了,只剩下那晚他質問的臉,月里拖著的一道長影——
你不是想要這兒嗎?我伏廷一鐵骨,唯有這顆心不值一提,你想要,來拿啊!
你我到底誰才是石頭?這麼久了,我都還沒有將你焐熱。
你我連占兒都有了,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
箜篌音停了,杜心奴收手,垂眉低笑道:“夫人乃賤妾知音,想必也聽出來了,此曲是為心之人所作,不知夫人聽后有何?”
說著抬起頭,卻是一愣:“夫人這是怎麼了?”
棲遲坐在那里一不,恍若了神一般,眼神定在了一。
怔怔地抬起手,過眼下,指尖微。
“我這是怎麼了?”
當初在皋蘭州里為了他打發了眼前的杜心奴,還恍在昨日,還曾揚言要在他上收回回報。
不就是奔著倚靠他去的嗎?不就是希能在最壞的時候靠他庇護,靠他支撐的嗎?
為何真到了這時候,卻反而將他推開了?
將他當什麼?
不是本心未改,一直未變嗎?
如今已經徹徹底底得到他心了不是嗎?又是在干什麼?
僵坐著,盯著指尖,低聲喃喃:“這已違背我的初衷了不是麼……”
“夫人?”杜心奴沒聽清,小心翼翼地又喚一聲,錯愕地看著,若非怕冒犯,已然要開口詢問了。
棲遲回了神,收斂神,緩緩站起來:“請在此坐片刻。”
杜心奴看著離席而去,不明就里,只能坐在原。
棲遲走開不遠,在園中淺池邊站定,從袖中取出那只錦囊,出了那份文書。
展開看了一眼,已記不清寫下時是何種心。
一步步走到今日,以為自己一直是清醒徹的,原來被他那般質問過后不是故意不去想,是不敢細想。
棲遲看著池面上自己微白的臉,忽而手,一頁一頁撕了文書,扔水中。
游魚一涌而上,又隨著紙屑紛揚潛水底。
轉頭,又回了庭院中。
杜心奴立即起相迎:“夫人。”
棲遲問:“你方才說,你就要去長安了是嗎?”
“正是。”
輕輕點頭:“正好,我想請你替我帶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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