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 在所有人的目都轉向城中時, 他們卻已悄然地了宮。

外面有宮人抖抖索索地在報：“稟大家，殿門被圍了。”

殿中的侍忙不迭退出門去, 再不敢待。

周遭陷死寂。

許久，帳才傳出一聲抑的怒斥：“伏廷，你是要反嗎？”

伏廷跪著, 上得筆直：“陛下清楚臣的為人，若臣真有心要反, 就不會暗中來見陛下。”

帳中的帝王緩緩坐正，著氣，卻沒有了言語。

他當初也懷疑過伏廷, 尤其是在察覺出有勢力在作祟時。若非顧忌不能妄功臣，怕反而激得伏廷反目，甚至想當時就將棲遲和孩子召長安扣住。

可在召見時伏廷說了陌刀流突厥一事, 他便打消了猜忌, 也記起了這些年他鎮守北地從無任何僭越舉，于是最終也只問了一句他是否與朝中員相, 不過是防著他有結黨營私之嫌，就此作罷。

然而, 如今他卻率軍了長安。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帝王蒼老的聲音如風過枯枝：“還有你, 河侯！朕許你崔氏諸多特權, 便是讓你這般帶人進來回報朕的！”

崔明度伏地叩首：“請陛下聽奏，邕王勾結突厥，串聯單于都護府, 試圖宮奪位，已暗中控制了兩道宮門。而陛下被小人蒙蔽，即將下旨詔封。安北大都護是為鏟除逆賊而來，局當前，臣只能協助大都護奪回這兩道宮門，橫擋住他軍，只求這片刻功夫，足夠讓陛下耐心聽諫，以匡扶社稷歸于正道。此舉看似兵諫，實際卻是撥反正，以清君側。”

帳中又是無聲，良久，帝王再度開口，著怒氣：“好個撥反正，以清君側，你們有何證據？”

伏廷自懷中出幾頁紙，一振展開，呈于雙手之上：“單于都護府可汗之子阿史那啟羅已被臣所俘，這是他的證詞，如若陛下不信，可召其當面對質。”

只不過以他眼下的形，暫時恐怕也無法回答什麼了。

“除去這份證詞，臣還拿到了他隊伍中幾位副將的證詞。當晚單于都護府人馬試圖沖城中協助邕王，所有東城門守軍都已親眼所見，至今仍有人馬逃竄在外未被拿回，若陛下依然不信，也可召來守軍詢問。”

他沉著說完，手往前一推。

侍慌忙去接了過來，頭也不敢抬地呈送到床榻前。

帝王枯瘦的手出來，接了過去，紙張翻，他的氣也越來越重，好似被人住了咽。

阿史那啟羅說，單于都護府會給突厥提供方便，都是為邕王所迫。邕王說那是皇長子的授意，只要單于都護府照做便是協助皇長子。

又聲稱突厥所要的就是戰勝北地，殺了安北大都護，掠奪北地財，其余無他，而他與安北都護府不合久矣，正好想要安北都護府落敗。

突厥則通過邕王，暗中答應勝了北地后就與中原好，并以和談和兵力兩面支持皇長子登基。一旦皇長子登基，就會擴單于都護府為單于大都護府，所一切遠超其余都護府，并做護國功臣論。

然而突厥還是落敗，如今皇長子又死，單于都護府以為一切都已化空了，不想突厥又轉而支持邕王。

邕王輕易被說，再找上單于都護府，許諾了更多好，又威脅不相助便告發至前。單于都護府認定在如今形下，邕王已是必然的帝王人選，于是一條道走到黑，發兵而來協助……

其余證詞，大同小異。

垂帳一掀，帝王驀地一下扔出了紙張，大咳出聲。

一察覺出有勢力威脅皇權時，他就刻意疏遠了邕王，是覺得其愚蠢，不堪重用。

沒想到何止是愚蠢，寵其多年，竟致使他的胃口竟漲至這般地步，連外敵也敢引。

他的邊竟是如此一群沒腦子的廢！

猛烈的咳嗽使得床帳都在晃，帝王一手扯著垂帳，拖著沉重的軀，手扣在床沿，一句話斷斷續續，似在了嗓子里：“皇子不可能與突厥勾結，不可能……”

崔明度抬頭，迅速看了床榻一眼，接話道：“陛下所言極是，皇長子是被邕王陷害，此事與皇長子絕無關聯，皇長子是因胞弟病故太過傷心才致離世。”

伏廷一不，聽在耳中，面冷肅，沒什麼表。

帝王似平復了一些，仿佛以這個理由說服自己接了，著氣問：“你們想要如何？”

伏廷赫然開口：“請陛下即刻拿下邕王，決不能立其為儲君。”

帝王著他上若若現的跡，自此才算親眼看到這位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大都護是如何走過來的，是染著握著刀過來的，口中又是一頓咳。

外面霍然傳來急切又慌的呼喊，宮人們似在奔跑，有人在喊“邕王從東宮殺過來了”。

然而很快就被另一陣聲響遮蓋了過去。

伏廷依然跪著一不：“陛下放心，臣只為暗中宮而奪下了邕王所控的宮門，這里的兵馬并不多，但要制住一個邕王足以。”

如此，倒真了清君側。

帝王一陣一陣地咳，如同停不下來了一般，不知是在咳邕王的不堪一擊，還是在咳他的部署周。這幾句說起來輕巧，然而他一跡也說明了這片刻功夫得來的沒那麼容易。

在咳聲中約聽見外面邕王的聲音，竟在喊冤枉，喊著要面圣，但最終這些聲音都離遠了。

帝王悲憤加，被那一聲一聲的喚弄得氣上涌，待終于停下咳嗽，已是氣力不支，隔著垂帳看著那跪著的三人：“你們思慮足夠周全，竟然還帶了個人來，是知道朕的江山無人可傳了。”

一直沒有做聲的李硯忽的抬起頭，朝帳中看去，那道垂帳被揭開，他終于看見了圣人面貌，發髻花白，面貌不至于蒼老，卻已是憔悴不堪，一雙眼也了渾濁之態。

“報上名來。”

李硯下意識看向旁，伏廷看了他一眼，他似清醒了，振作了神，也下了翻涌的心緒，垂眼回：“王之子，李硯。”

“王之子，這麼說你的瘟疫已好了。”帝王早已猜到，被伏廷帶來的，還能有誰？無非就是他幾次三番也除不去的王之子。

瘟疫？皆不是省油的燈！

他渾濁的目轉到崔明度上：“看來崔氏也是要支持這位做儲君了。”

崔明度伏地再拜：“崔氏追隨陛下多年，更明白陛下一心所念只在皇權，若非思及傳承，陛下也不會挑中邕王。但邕王大逆不道，只會害及陛下一心維護的皇權，他日還會生民涂炭。既然如此，陛下何不摒棄前嫌，為皇權著想到底，挑選更適合的人選。”

猝然一聲脆響，帝王拿了案前香爐就砸了過來，銅制的爐鼎一直滾落李硯前，香灰翻落，從他擺前拖出去很遠的一道。

直至此時，帝王才徹底震怒：“你有什麼資格？”

李硯垂著頭，袖里的兩只手握拳：“沒有資格。”

“那你又憑何做儲君？”

“只因邕王更無資格。”

帝王撐在床榻上，劇烈息。

他大半生都為皇權而搏，為此不惜代價地鏟除藩王勢力，不惜遏制邊疆都護府，寧愿北地繼續窮困潦倒；也為了皇權，覺得長子平庸，易被縱，難當大任，唯有幺子心智似他，便一心栽培，打算廢長立。

所做一切皆是為了皇權，可到頭來苦心孤詣一場，弄得宗親零落，眾叛親離，卻是為他人鋪了路。

為皇權著想到底，到頭來，終究還是為了皇權。

想到此，不知是該喜該悲，竟然突兀地大笑起來。

這是他的報應，一定是他的報應！

直至笑聲停下，伏廷仍然端正地跪著：“臣自知有罪，不求罪，但求陛下準我擒住突厥主謀，按照他們的計劃，突厥近來必有作。”

話音剛落，殿門外已出現一名近衛，小聲稟告：“大都護，羅將軍從邊境傳訊過來，突厥有異。”

帝王枯坐帳中，如同定，事到如今，聽了他這番話，竟反倒是平靜下來了：“朕依舊要靠卿保家衛國啊。”

崔明度忽又再拜：“請陛下定奪。”

※

天氣沉，風冷刺骨。

都護府外，忽而來了一隊人馬，皆是行匆匆，無比焦急。

秋霜小跑進了主屋，迅速拿了披風給棲遲披上，又用棉將占兒包裹得嚴嚴實實，送懷中：“家主，快，大都護派遣的人來了，要家主馬上出發！”

棲遲手抱住占兒，心里沉到了底，沉默地坐了一瞬，起出屋。

到了廊上，曹玉林已經迎上來，對上視線，低低說：“嫂嫂，請隨我走，讓秋霜隨別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