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舒秦訪視病人回來,習慣要去疼痛病房收樣本,到了病房才意識到,歷經五個月,所有樣本在昨天就已經收集完畢。
項目收尾了。
舒秦一個人立在電梯間的落地窗前,惆悵地呆站一會,進電梯回到科里,換好服下樓。
走出綜合樓,臉上一涼,抬手,雪花飄飄灑灑落下來。
冬以來的第一場雪,深吸一口氣,清涼的干凈空氣滌整個肺部,路人都很興,院子里有家長帶小孩專門下樓看雪。舒秦不自覺微笑,裹領,迎著風往家走,剛走幾步,電話響了,一看屏幕就說:“忙完了?”
禹明聽笑得開心,也笑了:“怎麼這麼高興?”
“你怎麼聽出我高興了?”舒秦加快腳步,他明天就要回來,為了迎接他,準備今晚在家里好好做打掃。
禹明看看窗外,不知不覺就到了市區最繁華的街道,他將車緩緩駛路邊停車場:“明天就能見到我了,你能不高興嗎?”
舒秦熬不住滿臉的笑,周六晚上禹明還得參加科技評選,不想他路上奔波得太累:“你明天什麼時候到?下雪了,路上開車小心點。”
突然聽到他那頭有商場的音樂聲,奇怪地說:“你在哪呀。”
禹明清清嚨,含含糊糊說:“跟劉主任他們在外面說點事,這會兒正忙,回頭再給你打電話。”
舒秦心里有點納悶,回到家,站在玄關了臉,劉嫂家里有事請了一周假,這幾天也顧不上打掃,地上有點落灰了。
反正今晚不用在疼痛病房待著了,舒秦洗了把手,找出吸塵開始做打掃。
掃完客廳,又到臥室,吸完床底,蹲到床頭。
床兩邊都有床頭柜,要是晚上看書累了,經常會往里面丟筆和書。
想想也弄得夠的,于是拉開屜做整理。
撥拉了一陣,發現角落里放著一本相冊,因為塞在很靠里的位置,不仔細找很難發現。
舒秦翻開第一頁,不出所料,是禹明和他母親的合照。
略一猶豫,經過清平縣的那一場爭吵,在這件事上,禹明似乎沒再打算避諱,這本相冊,就這麼坦地放在了床頭柜里。
再往后翻,依然是母子倆的照片。
禹明小時候的模樣跟現在變化不大,而盧教授是那麼漂亮年輕。照片大多集中在禹明兒時期,后來興許是進叛逆期了,禹明整個年時期與母親的合照,只有一張。
那時候盧教授大概四十多歲,瘦了很多,也老了一些,但渾上下依然洋溢著一種獨特的氣質。
照片里穿著一件質地括的米灰大,底下則是一雙黑長靴。
在那個年代,這搭配,既得又時髦。
盧教授摟著兒子的肩膀,禹明手里拿著籃球,個子已經比母親高出大半個頭。
他明明跟母親挨得很近,卻故意做出不耐煩的表。中二年。
翻到最后一張,舒秦突然愣住了,照片上的禹明大概才四歲,從禹明和母親的站立的角度看,母子邊應該還站著一個人。
但是這張照片被從中間剪掉了一半,線條干脆銳利。
合影者的痕跡因此被清除得干干凈凈。
舒秦著這半張照片發呆,是禹明剪的,還是盧教授?
憑直覺,認為是盧教授。
突然門鈴響了,舒秦思緒被打斷,這麼晚了,會是誰?
收好相冊,從臥室出來,走到玄關,就聽顧飛宇和朱雯在外面說話,與此同時,的手機也響了。
“舒小妹,我和雯姐有點事過來找你。”
舒秦打開門,意外發現除了朱雯和顧飛宇,顧主任和黃教授也來了。
驚詫不已:“顧伯伯,黃伯伯。”
顧主任做完手快四個月了,有賴于這段時間的心調養,恢復得不錯,他腰板筆直站在門口,笑道:“沒打招呼就過來了,小舒,別怪我們唐突。”
“歡迎還來不及。”舒秦笑著上前攙扶顧主任,“快請進,外面太冷了。”
顧主任眼睛周圍布滿皺紋,笑的時候這些皺紋會像線那樣扇形舒展開來,這使他看上去慈眉善目,但舒秦沒聽顧飛宇禹明聊顧主任,也算了解這位長輩的脾氣。
“禹明沒回來吧。”
舒秦彎腰打開鞋柜取拖鞋:“沒呢,他明天才能回來。”
其實還有些靦腆,一是不好意思讓這麼多人知道在禹明家待著,二是不習慣以主人份招待長輩。
架不住顧伯伯和黃教授態度自然,慢慢也就不再那麼局促。
黃教授挽著顧教授的胳膊,一邊換鞋一邊說:“顧飛宇本來帶我們去疼痛病房找你,一去才知道你們課題結束了。”
“昨天剛收完最后一批樣本,您和顧伯伯先坐,我去倒水,顧師兄,朱師姐,你們喝什麼飲料?”
顧飛宇和朱雯:“我們隨便。”
舒秦笑著去廚房倒茶,心里卻有些納悶,兩位長輩既然知道禹明明天才回,怎麼今天就來了。
真是來找的?
回到客廳,顧飛宇和朱雯表現得比平時安靜,坐那兒沒說話。
顧伯伯和黃教授接過舒秦遞過來的茶,相顧一眼:“禹明馬上就回來,小舒明早也要上班,我們這麼晚過來,是想找你說點事。”
舒秦滿腹疑團,放下茶盤,慢慢在邊上的沙發坐下:“您說。”
顧主任托著茶杯在掌心里緩緩轉著,舒秦給他倒的是溫開水,給黃教授倒的則是綠茶。
這個孩子如此細致認真,與良好的家庭教育不了關系。
顧飛宇曾帶老黃做的吃的去過一趟清平縣,據顧飛宇回來說,舒秦爸爸媽媽怕禹明在清平縣飲食不好,隔三差五就做些便于保存的營養品順寄給禹明,顧飛宇一提起這事就羨慕得不得了,說舒秦爸媽待禹明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好。
這讓顧主任到很寬,略一斟酌,他開口了:“禹明的父親從國回來了。”
舒秦一震,這句話對來說不啻于重磅炸彈。
黃教授說:“回來有一段時間了,去年就發現了肺癌,在麻省切除了肺左葉,隔了一年又復發了,這回還是在麻省治的,但復發療效不佳,聽說換了多種方案,現在狀況不大好。”
舒秦張了張,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顧主任沉默了一下:“禹學鈞跟第二任妻子生的孩子前年在國高速公路上出車禍走了,他公司方面也因為幾個東齟齬出了一些問題,兩件事加起來給他們造的打擊不小,肺癌早期又很匿,聽說禹學鈞一兩年來無心關照自己,等到發現的時候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能拖到現在已經不容易了。”
黃教授嘆氣:“小舒,記得之前我們也跟你說過,顧伯伯跟禹明父親很早就認識了,當年他就是經過我們的介紹,才和盧媛互相認識,后來我們不滿禹明父親的做法,這些年早就跟他斷了來往,他這趟回國雖然很低調,畢竟中間還隔著親戚朋友,回來這些日子,難免有些消息傳到我們耳朵里。前段禹學鈞托中間人傳話,想約你顧伯伯見一面,聽他的意思,是想讓顧伯伯做中間人幫他緩和跟禹明的父子關系。”
舒秦心中千頭萬緒,禹明這三個月一心扎在清平縣,中途未回來過,怕路上奔波,也不讓過去看他,本市這些新聞,禹明可能沒關注,從剛才那通電話聽起來,他顯然也毫不知。
禹明的父親想修補跟兒子的關系,卻沒有直接去找禹明。
原因無法自由行?還是父子之間鬧得太僵不知從哪方面手?
“當年盧媛去世的時候,禹學鈞邊那個人已經懷孕了,他執意要把兒子一起和那個人辦過去,但是禹明沒給他父親機會,盧媛下葬那一天,這孩子抱著母親的骨灰盒不肯撒手,他說他應該聽話,不該惹媽媽傷心,當時他哭著說的那些話,至今讓我們心酸,他有多恨他父親大家都看在眼里,僵持了幾個月,別說我們,連禹學鈞也怕了,他費了很多工夫進行打點,又委托我們做了禹明的監護人,等公司業務轉過去,自己帶那個人去了國。”
舒秦聽得一口氣噎在口。
顧飛宇神復雜:“舒小妹,其實我們家上個月就知道這事了,但是禹學鈞那邊一直沒靜,上周他們開始聯系我爸,我爸雖然婉拒了對方見面的要求,心里卻很矛盾。畢竟是親生父子,固然鬧得僵,緣關系還在。現在這位叔叔又這麼差,如果我們攔在中間,萬一留下什麼憾就不好了。我爸媽為了這事幾天晚上都沒睡好,一想起來就糟心,這麼晚過來,一是想通過你探探禹明的口風,這事過去這麼多年了,他心結還是那麼重,愿不愿意見這一面,全在于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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