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算是一個晴天霹靂了, 可宋知羽仔細再一琢磨,記得單易的母親不應該是非典染去世的嗎?
“你不是說阿姨是……”
“是。”單易頓了頓,連冷冷的笑意也變得寥寥無幾了起來, “可是,本來是不需要去支援的。”
本來, 他有一個讓人艷羨不已的家庭,父親單兆遠是錦南首屈一指的富商, 母親白晴是國腦外科最年輕的教授,主任醫師。
而他的醫就是傳了白晴。
“可能是所有的幸福都是有期限吧, 我也不例外。”單易喃喃自語, “我十歲那年, 我媽因為一場醫療事故陷了醫療糾紛……”
那場手放在現在應該也算是難度極高的病例,更別說十多年前, 那簡直可以堪稱是醫療世上的又一次醫學奇跡。
不過很憾的是,患者最終還是沒能下手臺,而白晴為了別人口中的“殺人兇手”。
白晴這人一向心氣兒高,覺著沒有做不了的手,這種九死一生的神經外科手在當時的全國上下,乃至國外都沒有人敢輕易去做。偏偏白晴接了,說奇跡是人去創造的,而不是讓人站在那兒什麼都不做,去等待奇跡的到來。
其實手到最關鍵的時候都非常的順利, 可偏偏就在快要結束的時刻出了問題,患者的各項指標急速下降,哪怕是及時進行了搶救,患者的瞳孔還是放大擴散超過5,腦死亡。
患者家屬當時在錦南也有一定的勢力, 咬定了是白晴的手失誤,他們不接和解和調節,一定要走訴訟,要負全責,要敗名裂。
白晴自認自己整個手過程沒有任何失誤的地方,同時也有同手室的其他醫護可以為作證。
本以為這不過就是一場很明顯的醫鬧,豈料白晴的一助卻不知為何在要關頭調轉了槍口。說當時白教授在清除腫瘤的同時有到旁枝末節上的神經線,所以不確定是否是這個原因導致,覺著為了醫院的聲譽,應該說出所看到的事實,是與不是理應由大家判斷。
正是因為這個“正義之舉”,就算手室其他醫護支持白晴,可事實上也只能落下個醫醫相護的話柄。接著各種不好的傳言接踵而來,說白晴不過是拿患者做實驗,只要這個手功了,將會為醫學界無人可替代的傳奇。正可以印證是創造奇跡,而不是等待奇跡的人。
輿論一起,所有的質疑和謾罵都如水一般襲來,甚至于老百姓直接上升到了醫護工作者,說他們為了錢,為了名聲可以忘本,忘記自己作為醫者的最基本職責是什麼。
那時候很多老百姓甚至害怕進醫院,覺著進醫院只有一個結果,小病變大病,大病變絕癥,絕癥就只能等死。
白晴的第一次崩潰便是這個親手帶上來的師妹竟然會選擇在背后狠狠的捅一刀,但是很快便振作起來,要想換自己清白就不能放棄。一再強調自己沒有任何失誤,要求公開整個手過程。
湊巧的是,那天的手的錄像不見了。這個時候,等待的家屬和又一口認定白晴是不敢將其公諸于世,頻頻說謊,現在家屬同意看盤,錄像卻這麼巧丟失了。
事鬧到現在,這場醫療司白晴看上去似乎沒什麼勝算。但是決定打到底,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也沒關系,相信只要自己堅持,就能得到公正的判決,還自己清白。
醫療的道路上可以有失敗,但是不允許被誣陷,被陷害。
那段時間白晴要應付司,要接上面一次次的調查,讓心疲憊。
即便如此,也沒有再崩潰過,每天回家看到丈夫和兒子,外面的風雨再大,也能會心的一笑,至家人能為的脊梁。
可萬萬沒想到,認為一定會無條件支持的丈夫,給了最致命的一擊。
死者家屬突然決定撤訴和解,當時以為一切都水落石出,雨過天晴了。可惜,很快得知了背后的真相,是單兆遠用自己在錦南的地位和財力讓對方閉了。
“那晚,是我有記憶以來他們第一次吵架,吵得不可開,我媽甩門而出,外面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也留不下。”單易淡淡的訴說著,這段他不愿意跟任何人提起的過往。
那件事兒是慢慢的過去了,那些“以錢人”“有錢人就是了不起”“有錢就是王道”等等的各種詆毀嘲諷的聲音也越漸消散。
是啊,時間會讓人們淡忘那些轟轟烈烈,可是在白晴那兒卻是一道永遠也不過去的坎兒。
開始拿不住手刀,開始頻頻吃鎮定劑,開始變得沉默寡言,開始進行心理治療。
得了抑郁癥。
單易當時也能明辨是非了,從一開始的不明所以,到后來站在了白晴這邊,他跟白晴的想法是一樣的,他認為父親的做法就是默認了母親的失誤,而母親不是毀在了別人的手里,是毀在自己最的丈夫手里。
一個醫者如果因為醫療事故而失去清白,那麼將會一輩子背負著這個污點,對于白晴來說是比死還讓人難以接的恥辱。
單易也曾跟父親談論過這件事兒,始終還是因為年紀小,父親一句“你小孩子懂什麼”便打發了他。
白晴的抑郁癥是單易在一個月后才發現的,雖然還跟單兆遠同一屋檐下,可是卻分了房,也不搭理單兆遠,隨便單兆遠要怎麼樣,都只剩下漠然。
也是這段時間,單易覺白晴很不對勁兒,于是跟蹤了,這才發現去看神科,知道了的病。
白晴告訴他,人這一輩子不能走錯一步,一步錯,步步錯,就像現在這樣。
再然后,白晴自殺被搶救,而單兆遠卻遲遲未出現,等他出現的時候白晴已經轉ICU,其實那個時候單易就已經恨上單兆遠了。
在白晴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居然在生意場上,人命比起他的生意還真是一文不值。
白晴問單易:“媽媽跟爸爸離婚好不好。”
單易當時不假思索的回答:“好。”
于是,白晴向單兆遠提了離婚,單兆遠氣的掀了桌子,只留下一句“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是我單兆遠的老婆”,然后便氣沖沖的走了。
那陣子基本上都是單易陪著白晴,他也抗拒單兆遠接近,害怕在刺激到,會再出什麼事兒。
白晴出院以后就搬回了娘家。
從那之后的一年里單易都陪著白晴,去看心理醫生他要跟,去上廁所他都恨不得跟進去,還麻煩進廁所的阿姨姐姐幫忙看著點兒白晴。他在醫院里簡直了一個小大人跟班,也認識了很多醫護和病友。
白晴因為單易的關系慢慢的病愈,能重回醫院,但是暫時還不能主刀上手,總之一切都在慢慢好起來。
直到,非典發。
已經完全好了的白晴主請戰支援,單兆遠不準去,白晴說那就離婚。
單兆遠被白晴磨的曾經對所有的好脾氣早已消失殆盡,他篤定的說:“絕不離。”
白晴離開那天,單易和爺爺,外公外婆都來送飛機,所有的支援隊伍都在跟親人告別,爺爺一個勁兒的罵兒子,外公外婆淚眼婆娑又沒法勸兒不能去。
全程最冷靜的就是單易和白晴。
白晴長得極其漂亮,三十多歲看上去也不過二十來歲,一雙溫眼流瀲滟,單易繼承了所有的優點。
笑著對單易說:“小易,選擇了就不要后悔。你記住,能治愈一切苦難。”
單易點點頭:“我明白。”
那是單易最后一次見到白晴。
再得知的消息便是染病逝,以及一張白晴手寫的書,沒有抬頭,沒有落款,更像是隨意摘抄的一句名言。
The world has kissed my soul with its pain,asking for its return in songs.(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報以歌。)
“所以,你堅定的選擇了學醫。”宋知羽放下巾,手去單易的臉頰,一下一下的極溫。
“嗯。”單易任由著宋知羽安著他,淡淡道:“還有一個原因,我要查出真相。”
嚴格來說,單易學醫的理想是從小就從母親那兒耳濡目染過來的,只不過單兆遠就這麼一個兒子,那麼大的家業誰來繼承,所以天天叨叨白晴別給兒子灌輸醫學思想,兒子得從商。
白晴倒是無所謂,說兒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干涉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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