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同意你的立場,哪怕我們是至親。但為了共同的目標,我不吝惜做出努力。
這就是晏殊的態度,著叔父筆的背影,晏子欽心中涌起無盡的激之。
已臘月,大理寺卿袁廷用府中的臘梅盡數開放,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臘梅會,袁家已廣發請柬,邀請親友前來共賞良辰景。
帖子投進了晏子欽家中,明姝便拿著請柬來到京兆府,因為之前答應過袁意真,要在臘梅會上向袁廷用揭張麟伙同丁珷篡改袁意存考課結果、欺袁意真的惡行,可能會牽扯到抄沒晉國公府的事,所以特意來找晏子欽商量。
“其實,我有點后悔了。”明姝坐在衙門直房的板床上,這間僅能容一人旋的小屋就是晏子欽多日來的住所,四面都是磚墻,冷冰冰的像間牢房。
晏子欽見娘子來了,便填了些炭火,道:“后悔什麼?”
明姝的十指絞得發白,道:“我娘也會去袁府,到時候又要問我有沒有消息。最近補藥照常吃了,也請了人診脈,但還是老樣子,怎麼和代嘛。”
晏子欽笑著看了一眼,道:“正常,我最近都不在家住,你怎麼可能有消息。”
明姝趕擋住他的,這里的墻壁門板這樣薄,萬一被人聽去了怎麼好。
“胡說八道,便是有消息也不是指這兩天的事。”
“哦。”晏子欽煞有介事地掐指算來,“讓我回憶一下,上個月十五一次、十六兩次、十八……”
明姝氣鼓鼓地用服蓋住他的臉,罵道:“哪壺不開提哪壺,說你胖,你還上了!”
晏子欽道:“我胖不胖,不,你應該最清楚了。”
說著就不懷好意地往明姝畔一坐,得到了來自娘子的一對熱白眼。
門突然被敲響,晏子欽立刻換上了另外一副面孔,明姝在心里罵了一聲道貌岸然,原來正人君子都是兩幅面孔,外面的一正氣都是裝的。
進來的是個衙役,說已找到楊純所說的村舍,救出了被王欽若□□的人。晏子欽命人把人安頓好,自己稍后就到。
待衙役走后,晏子欽來不及換上服,只是對著鏡子整理冠帶,把青灰便服的襟正了正,明姝站在后笑道:“外人在時就是滿臉正氣,在我面前就原形畢,說好的君子慎獨呢?”
晏子欽抖抖袖,準備出門了,一本正經道:“夫妻趣,合乎天道,圣人也會諒解的。”
臨走前,還對明姝囑咐一句:“若是無事,早早回家吧。”
咚的一聲,門合上了,把明姝扔向他的枕頭擋在門后。
晏子欽來到前堂,中已坐滿了人,都是進京上訴卻被王欽若扣留在城外的忠良之后,個個面帶菜,顯然了很大折磨,幸好都是些壯年,沒有老弱婦孺。
他們見晏子欽來了,并不知他是什麼人,一個三十上下的青男人站起來問道:“你們大人什麼時候過來?”
他邊站著一個年,正是楊純。
楊純拉扯著男人的袖,小聲道:“哥,這位就是大人……”
一霎時,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晏子欽,或驚疑,或急切,那發話的男人不由得“咦”了一聲。
他正是楊純的兄長楊纮,帶著弟弟為父親冤。自從父親楊億被丁謂、王欽若構陷遭貶謫后,他和弟弟就回到故鄉建州浦城,耕讀為業,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間,他們姓埋名,韜養晦,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為父親翻案。
在場的其他人也都是這種況,楊纮兄弟的境況還算好的,尚有舊宅存,靠著出租田產為生,有些極清廉的員被罷黜后,上無片瓦遮,下無立錐之地,子嗣們流落市井,三餐不繼、客死異鄉者也是有的。
其中就有一人,名戴昌,祖父是清河縣令戴力,因馬知節一事被波及,貶為庶民。出事時,戴昌不過十一歲,父母早亡,又無叔伯,爺爺晚年抑郁多病,無錢買藥,戴昌以販賣草履為生,夜間歸家,無燈燭照明,跌深,傷了雙目,如今只能游走于京郊各縣,以唱蓮花落乞討為生。
反觀丁謂的四位公子,珙、珝、玘、珷,皆是,紆金拖紫,前呼后擁,兩相比較,無不唏噓。
所謂積沙塔,眾志城,晏子欽要做的就是積累丁謂的罪證,待到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指證他,縱使他有遮天的權力,也終將獨木難支。
把前來冤的親屬們安置好,命衙役日夜嚴加保護,并提供他們筆墨紙硯,讓他們將自遭遇詳細梳理,寫狀紙。
臘月初七,晏子欽回家住了一夜,因為第二天是袁廷用家召開臘梅會的日子,他和明姝要前去赴宴。
其實,如今剛臘月,若在往年,離臘梅盛放還有一段時日,可今年卻不知怎麼,唯獨袁府里的臘梅提前開了,花如命的袁廷用又驚又喜,覺得是祥瑞之兆,請來了更多賓客,一同觀賞奇景,不大的院子中到可見盛裝華服的游人,暗香浮,沁人心脾。
男人們都聚在一覆蓋著茅檐的小軒中飲酒,人們還散散落落地在園中賞梅,袁廷用固然惜花草,卻更信奉“有花堪折直須折”的道理,允許賓客們攀折,于是子依舊流連在園中,尋找最合心意的花枝。
“說是祥瑞,可我瞧著分外妖異。”角落里一個沉悶的聲悄悄嘀咕著。
這聲牢正巧被明姝聽到了,詫異地回頭看著那子,為了躲避母親,明姝只能僻靜徘徊。今天沒能看見袁意真,明姝十分擔心,懷疑又了張麟的欺侮,這才不方便回娘家赴宴,可看見這子時,明姝的心一陣波,只因竟和未出嫁時的袁意真有幾分相似,可是仔細看看,卻并不是五上的相似,而是眉宇間都有種不可視的伶俐。
“敢問小娘子是哪家的千金?”明姝頓生親近之心,想和多聊聊。
那小娘子瞥了明姝一眼,試探道:“你……不會是想向這家的主人告狀吧!”
明姝笑著搖頭,道:“我要是想告狀,還會直接問你嘛。”
那小娘子舒了一口氣,團團的小臉在雪白兔領子的襯托下格外甜,“嚇死了,要是舅舅知道我說了不吉利的話,一定會生我的氣,向我爹娘說壞話,我可就吃不消了。”
又道:“對了,我胥,夫人怎麼稱呼?”
原來姓胥。明姝想起袁廷用有一位妹妹,嫁給了太常丞兼開封知縣胥偃,方才聽胥袁廷用舅舅,想來就是胥偃的兒。
原來和袁意真是表姐妹,怪不得有些相像。
明姝道:“我姓曲,現在嫁與了晏家,和你表姐袁意真是好友。”
胥拍手笑道:“夫人就是曲家的明姝姐姐?小時候,我表姐時常和我提起你,說你很講義氣,又很會講故事,還給講了個什麼……閏土叉獾的故事。”
跟在師娘后的王安石后背一涼,他的小名就是獾郎,誰要叉他!
明姝滿臉黑線,埋怨袁意真什麼都往外說。那時們只有十三歲,仲夏夜里坐在曲家的小池畔吃西瓜,明姝著天邊金黃的圓月和手里碧綠的西瓜,突然想起了魯迅先生筆下的《年閏土》,隨口一講,卻被袁意真記住了。
安了一下因被閏土“攻擊”而炸的王安石,明姝和胥相攜來到回廊下落座,捧著熱茶敘話。
胥愁眉苦臉地說:“說起表姐,真是好久不見了,本來以為今天能來,卻還是不見人。自從出嫁,一年來足不出戶。我還以為嫁了人的子都會變得這樣苦悶無聊,可晏夫人也嫁人了,卻和們不一樣。”
原來,明姝被特許自由出府的事已經傳開了,一同傳開的還有驗尸的本領,只是坊間閑言把們夫妻倆傳得更邪乎,什麼通、馭鬼神,說他們能招致魂,讓死人自己開口訟冤,指認兇嫌。
于是,銅陵的案子、舒州的案子、金溪的案子都被編時新的話本,瓦肆里日日有人講說,據說上座率還不錯。因為暢銷,潛力無窮的藝人們還編出了更多的案件,什麼杭州青樓九尸案、塞北驛站鬼影殺人案、南海商船室投毒案,各種花樣層出不窮。
可問題是,這些地方他們都沒去過啊!
百姓表示漠不關心,故事驚悚好聽就行。
更有甚者,說晏子欽是沒喝孟婆湯,帶著前生記憶轉世投胎的,所以小小年紀讀五經,一生下來就是人的頭腦,這才以神份中了狀元。
這些歪理邪說把夫妻二人聽得頭大,明姝曾敲著他的腦袋,笑問:“沒喝孟婆湯的晏大人,你上輩子是什麼人啊,快說給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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