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貝在醫院呆久了,并不陌生眼前的場景,一定是哪位病人又被下了病危通知。眼前這樣的形,包括過來探視的軍人,無疑里面躺著的人還是一個大人。
前方沈時側了側,看到了。
無聲地對視一眼,湯貝朝沈時走去,安靜地站在了他旁邊。黃醫生丁醫生都看了一眼,一時也沒有什麼話。對面的家屬有三個人,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氣宇軒昂,一個跟年紀相仿的孩,最多就二十出頭;孩手里攙扶著一位老婦人,安地著老婦人的手臂。
老婦人眼里滾著淚,沒有落下來,反而親口問起況。
黃醫生旁邊的ICU主任一一回答,語氣都著安和回旋的余地,每一句話都說得很有技巧。這讓湯貝忽然想到之前丁醫生帶去查房,嘲笑地對說:“知道麼?一位會講話的醫生比一位醫高的醫生更人喜歡。”
當時有些明白丁醫生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但是科打諢地回他:“特魯多醫生的墓志銘不是也說了麼,有時是治愈;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
說出這句話,讓丁醫生意外了一下:“你居然也知道特魯多。”
“我怎麼不能知道特魯多啊。我還知道弗羅伊德,哈維,白求恩,屠呦呦,還有你大丁醫生呢,簡直是男版畢淑敏,又是大作家又是科醫生。”
“湯三哥,如果你是醫生,你這張肯定很歡迎。”丁醫生一副不了的樣子,然后得出了這個結論。
明明知道丁醫生是挖苦,當時心里還是自得了一番,會安人又擅長發現別人的閃點,這不優點是什麼?可是,每每面對MDT病房里的所有人,每次的安都顯得輕飄而無力。
可是有時候連醫生都只能去安,因為他們也不是神仙,吹口仙氣就能讓病人轉危為安。
“不管如何,務必全力搶救我父親。”中年男人對沈時他們說,語氣命令而果斷。頓了頓,加了一句,“你們應該也知道他的份,他是……”
就在這時,老婦人打斷兒子的話,提出了不同要求:“如果后面你父親要上各種管路,胃管氣管尿管,靠著各種儀守著……我不同意。”
語氣和神比兒子更鏗鏘,更堅決,完全不像一般的老婦人。
可是都進了ICU,管是必然。
因為病人家屬出現不同意見,沈時和丁醫生黃醫生都暫時沒有說話,然后中年男人問沈時:“沈醫生,我知道你是從UCLA中心醫院回來,我父親這個況,你建議搶救嗎?后面的肝胰移植還能不能做?”
被問話的是沈時,湯貝心頭卻沒由地一,不知道在這個形下沈時說出的建議是什麼,因為作為一個外科醫生,他同樣不是圓之人。
甚至比丁醫生還直接,以及毫無保留。
湯貝轉頭看向沈時,沈時微微抬著眸,沒有任何遲疑和思慮,開口說:“像你父親這樣的況,我對所有的病人家屬建議都一樣:量力而行,適可而止。”
湯貝:“……”他就不能說,不管如何我們都會全力以赴麼……
丁醫生突然出聲,贊同了沈時的意見,對中年男人說:“如果一堵墻只是掉了一塊磚,甚至破了一個我們醫生都可以修葺回去,但是如果整堵墻都倒了,我們也無能為力。當然如果你們要的只是保持住生命征,和呼吸我們可以用大劑量多胺和呼吸機維持很長時間。”
“咳。”黃醫生開口了,轉了一下話題,“業有專攻,顧總,我們提供后續的治療方案,關于現階段的搶救方案,ICU的趙主任比我們更清楚,要不讓趙主任再給你解釋解釋?”
趙主任:“……”他挖黃醫生家祖墳了麼?
湯貝跟著沈時黃醫生他們暫時回了辦公室,那位顧總也被他母親到了休息室。
湯貝離開的時候,回了一下頭,看到前方電梯走出來一個干練的短發人,見過這個人,在康復中心外面的花園。上次給一個打太極的老人錄制視頻,是這個人出來老人進屋休息;結果老人卻吩咐這位人,將拍好的視頻給他拷貝一份,他回去要好好欣賞幾遍……
湯貝知道里面躺著的老人是誰了,就是那位退休的老軍吧。
辦公室,黃醫生關上門,立馬發起了嘮叨:“我真是怕極了這些干部子弟,敢我們都是太醫,治不好就拖出去宰了?”
沈時沒有搭腔,輕輕倚靠著辦公桌;湯貝倒了一杯水遞給黃醫生,黃醫生緩了緩面,笑著問:“湯湯,大晚上你怎麼過來了?”
呃,過來找沈時房啊。湯貝眉頭一挑,回黃醫生:“我過來看看你們啊。”
“看我們?看沈醫生吧。”黃醫生哼氣說,沒想到居然還有心思打趣。
湯貝也不否認,點了下頭:“……對。”
旁邊,沈時扯了一下,湯貝回了沈時一眼,原本覺得沒什麼,大家都知道和沈時談了,可是他這樣一笑,又要了。
其實,和他已經不是關系,而是夫妻關系……
黃醫生喝了兩口水,說起了心里話:“不過,里面躺著的老人還是很人尊敬的。抗癌十年了,之前是一位軍,級別還大的。不過一直以來,對我們醫生護士都很客氣。”
湯貝低下頭,也想起在花壇前面老人對說的話,氣神十足地指著MDT綜合病房說:“我原本是要住那邊的。”“我已經抗癌十年了!”“……”
那樣神抖擻,目矍鑠,說起癌癥的時候,好像不是折磨他的壞家伙,而是陪伴他多年的好朋友。
只是這位抗癌十年的老軍里的癌細胞還是轉移復發了,況嚴重,累及大網,院同時發生急呼吸窘迫綜合癥,病已經到了完全沒辦法控制的況,昏迷搐心肺功能嚴重衰竭,多種并發癥一塊出現……
現階段的搶救措施對老軍來說,都只是拖延時間。
“但是很多這樣的況,家屬都希能拖一天是一天。”黃醫生開口說,口吻隨意又好笑地跟說起一件事,“以前我們醫院有個常年住進來的退休老人,子一旦出門旅游,就把到醫院的干部病房住一陣……簡直是兩全其的好辦法。”
湯貝啊了聲,居然還有這樣的事。
怎麼沒有,呆在醫院能看到的有意思的事多了去了,人冷暖,人人倫,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心思。當然,還有很多令人傷憾的無能為力。
是啊,真正面對病危的人,醫再高明的醫生,醫學手段再先進,同樣也是束手無策……因為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啊。
所以,最后老軍的家屬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湯貝心里有些傷,沒想到老軍的妻子很快做出了最終的決定。不過這也不是老婦人自己的決定,而是老軍自己留下的愿。
老軍說:
如果最后他還是進了重癥監護室,不要做無力的搶救。如果一旦他陷了昏迷,變活死人的時候,請幫忙拔掉呼吸機。
務必放棄無效的搶救和治療。
不要強制用醫學方式拖延他的生命,請讓他有尊嚴地離開。人最重要的是神世界,如果活著只是保留著生命征,不如遵守老天給他的安排。
人固有一死,他已經抗癌十年,比普通人多活了十年,人生已經毫無憾……
當老婦人對他們陳述丈夫代給這些話的時候,面容沉痛卻不失分寸,然后當著所有的人面,著手簽下了放棄搶救同意書。
原來今晚的幾位軍人,都是老婦人過來的,原因就是送丈夫最后一程。他們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軍人。
同樣,老婦人的話字字句句地敲在了湯貝的心里,讓心口似乎有些脹,脹得酸痛又飽滿,就像老婦人的眼睛,渾濁又明亮。
“醫生,你們誰可以陪我進去……幫我丈夫拔掉呼吸機?”老婦人開口問,提了一個真切的懇求,“我想親自為他拔掉呼吸,最后送他離開。”
都沒想到老婦人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管沈時丁醫生還是黃醫生都肅然地面對著老婦人,以及ICU里躺著的老人。
大概是老婦人態度堅決,老軍的兒子和孫都尊重自己母親和的決定,當然也是尊重老軍自己留下來的愿。
只是所有的醫生,一時都沒有人回應老婦人,不知道是誰陪同進去拔管。
“我來吧。”沈時開口,對老婦人說。
同時,丁醫生也開口:“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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