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趕到江老藥堂前, 人已經里三層外三層把藥堂圍得水泄不通。

這藥堂是江老退休后開的，平時由他小兒子坐鎮, 他小兒子學醫天賦不高，不過也混了個證, 每天看看方守守藥堂, 日子也算過得去。

江老退休后時常在這里會客, 二樓有專門的會客室。

有人堵在外面, 江老和他小兒子都老神在在, 不算特別憂心。

倒是省院中醫科的那位醫生和他的朋友們有些憂心，時不時跑去窗邊看一眼。眼尖地看到陸則后, 那醫生忙和江老說：“小陸來了！”

江老波瀾不驚的臉上終于有了裂痕。

他問：“你人通知他的？”

“對，您別怪我, ”那醫生忐忑不安地說, “小陸是您學生, 都說有事弟子服其勞, 您遇到事不通知小陸, 不僅自己難，小陸知道了也會覺得自己不被看重。”

另一個人過窗戶往外看, 只見底下的人還是重重圍著大門, 沒有給陸則讓路的意思, 不由憂心忡忡地說：“這些人什麼時候才走？”

江老沒說什麼。

他站起下樓。

江老不聯系陸則，自然是不想讓陸則攪和進這些破事里面。

上回他去首都就知道那幾個學生心思歪了，一個勁往那個心不正的家伙邊湊，他還顧著他們的面, 回來后也只在朋友圈和為數不多的同行群里發布離師徒關系聲明。

識的人都知道他已經不認那幾個學生。

沒想到一個多月過去，事就天翻地覆了，那個心不正的家伙做了不違規違法的事，一夕之間職位沒了，財產全部在接審查，妻子也要和他離婚。

那些著他不放的人自然也到殃及，其中就有那幾個學生。

這些事，江老沒有和陸則說。

君子財，取之有道，枉他們是學過醫的，居然還不把人命當一回事，鼓學生拿證去給藥店掛靠，對藥店違規濫賣方藥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對于他們來說，這大概也是“抬抬皮子”的事，反正面子他們給了，好他們收了，真出了事，頂缸的也是那些讓藥店掛靠的學生。

至于那些賣出去的藥是干什麼用的，和他們有什麼關系？

有人拿刀殺了人，難道還能怪賣刀的人？何況他們也沒賣，只是抬抬皮子讓人去賣而已。

這就是他們的想法。

江老以有過那樣的學生為恥。

可也因為有過那樣的學生，他才更為惜陸則。

江老不想讓陸則卷進來，但現在陸則已經來了，他不可能趕陸則走，也不可能讓陸則一個人面對底下那些來意不善的記者。

還在外圍的陸則正在好言勸開四周的圍觀群眾，就聽前面的記者們突然激起來，一個兩個爭著問——

“江老先生，你對你學生做的事有什麼看法？”

“江老先生，他們這麼做是不是有你的授意在里面？”

“江老先生，聽說你學生收了制藥廠的巨額回扣，他們有沒有拿來孝敬你？”

這些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一個比一個直接，甚至還有人問“你是不是業最多徒子徒孫被吊銷執業證書的老中醫”。

滿頭白發的江老站在藥堂大門前，兩邊是古古香的黑底金字楹聯，一左一右分別寫著一句古諺：但求世間人無恙，何愁架上藥生塵。

這麼一位白發老者靜靜立在那里，喧嚷的記者竟漸漸靜了下來，齊齊看著那如松柏般的老人。

江老看了眼快要到前排來的陸則，開口說：“既然你們一定要我說點什麼，那我就說點什麼好了。”

記者們又一次激起來，紛紛把話筒舉向江老，上面寫著的都是些名不見經傳的網絡。

陸則記憶力好，站在原掃一眼，把這些人背后的公司都記了下來。

“我錯了。”江老的面龐平靜無波，眼神卻帶著幾分難掩的冷厲，掃向周圍那些看熱鬧的鄰里，“我錯在不該把醫教給別人，應該把它帶進棺材里才對，免得有人憑著學來的醫去干壞事；也不該一把年紀了還不時來藥堂坐診，應該早早徹底退休，免得老眼昏花醫錯了人。”

一眾寂靜。

江老從來不是好脾氣的人，他舌戰全場的時候在場很多人可能還沒出生。

不理會，是因為他不怎麼在意。

可他的學生也不全是白眼狼，陸則就不是，他明知道有這麼多居心叵測的人堵在藥堂門口，還是第一時間趕過來，沒有毫猶豫。

以前他不理會是因為毫不在意，可他現在有陸則這樣的好學生，自然不能任憑別人給他潑臟水。

師徒從來都是一的。

要不然上次那幾個學生也不會想讓他出面。

江老把話撂下，冷眼看著那些記者和鄰里。

藥堂已經開了十幾年，鄰里沒有不認識江老的。

江老一向不茍言笑，看起來冷冰冰地不好接近，不過醫很了得，有時哪怕不買藥，江老上有人出了問題也會提醒一句。

一開始有人覺得江老是想賣藥，后來去醫院查了，確實是江老看出來的病，漸漸也都對江老服氣了。都是左鄰右里，遇上了問點小問題，不用拿藥的話江老都不收他們的錢。

和這樣的老醫生當鄰居，他們不知讓多人羨慕。

現在有人堵在江老門口，他們不僅沒幫忙擋一擋，居然還跟著堵在外面看熱鬧！

不人臊紅了臉。

他們也是聽說江老的徒弟被抓了，好像牽扯進什麼大案，一時沒按捺住好奇心跑過來看看。

聽著江老帶著刀子的話，他們才想起江老已經七十多了，一般老人這個歲數都是家中一寶，平時得小心照顧著，生怕他磕著著。

江老現在接省院返聘不說，不時還坐鎮藥堂給鄰里瞧瞧病，這樣一位媲國寶的老中醫，這些聞風而的記者怎麼好意思來堵他的門？

有人忍不住站出來說話了——

“你們怎麼回事？誰干的你們找誰去，找江醫生算什麼事？”

“你們就是看江醫生好欺負是吧？欺負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你們好意思？”

“隔壁就是醫學院，有本事你們出一個犯了事的醫生找一次他們老師，問問他們怎麼沒有隨佩戴X眼，在教他們專業知識的時候發現他們十幾二十年后會學壞？”

陸則也順利走到了江老的邊，背脊和江老一樣筆。

聽到圍觀的人七八舌懟那群蓄意來給江老潑污水的記者，陸則臉稍緩，抬眼掃視一圈。

人群不自覺地靜了下來。

陸則淡淡地說：“你們的公司我都記下了，如果有人在任何平臺胡編造，衛氏的維權團隊會第一時間找你們。”

衛父平時是個好脾氣，在公司管理上卻非常嚴格，眼里從來都不得沙子。

在許多企業還在對山寨、抄襲等等侵權行為視若無睹，甚至自己也參與其中的時候，衛父已經花重金打造出自己的維權團隊。

哪怕是注定虧訴訟費的維權司，只要侵權，衛氏維權團隊也會一打到底。

有次侵權者哭慘說自己多可憐，裹挾著網友攻擊衛氏人太甚，想要死只是想混口飯吃的窮苦底層人。

衛父沒有服，反而公開表態：“他窮不是因為我，他苦不是因為我，我沒有理由同他。試想一下，如果我不是衛氏的董事長，而是一個沒有太多資金卻仍懷揣著創業夢想的年輕人，現在我的夢想應該已經被他毀了。”

衛父表完態，還宣布即日起將開通一個維權通道，表示可以幫助初創業的年輕人對自己的創業、自己的產品進行維權，堅決把侵權行打擊到底。

這一個決定讓衛父贏得了不青年創業者的擁護，也讓衛氏的維權團隊為許多人心中燈塔般的神圣存在。

面對這些被圍觀群眾吐了一臉唾沫還負隅頑抗的記者們，陸則毫不猶豫地搬出了衛氏維權團隊。

不遠，兩輛車在街口停下。

看見前面的熱鬧，下車的人有些奇怪：“怎麼回事？這麼多人？”

有個剛悄悄從圍觀人群里退出來的人看這車上下來的人也有戴著工作牌、扛著攝像機的，以為他們也想來找茬，好心地勸了一句：“你們也是來為難江醫生的？你們還是回去吧，江醫生的學生都發話了，要是再有人找事，他直接找衛氏的維權團隊出面。”

“我們是來找那位江醫生的學生的。”為首的青年說，“他還在吧？”

“在在在，剛到呢，雖然很年輕，但是看起來很有氣勢，總覺得有點眼。”那鄰居說完，又忍不住看了眼青年，“你看起來也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