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泠泠，邊上昏黃的燈冰涼如水，靜靜淌了一路。

溪言在他懷里打了個冷，輕輕推了推他，說：“拿了東西就趕回去。”

他卻得寸進尺，臉往頸窩里鉆，低沉的嗓子拖著腔調自耳邊溫溫地響起，“李老師……”

溪言：“……”

這廝得很。

偏開腦袋，“你有話就說。”

別在這兒耍賴。

他臉在肩上了，說：“要不你就收了我吧？反正你都睡了那麼多次，干脆一睡到底。”

溪言緩緩做了個深呼吸，“大半夜說什麼鬼故事？”

他抬起臉來，“我還提供地方，我那兒位置寬敞，你收了我，還能住我的地方。”

他的表就像是在說，來吧，我好吃好喝供著你，你來給我暖被窩。

如果不計較那些東西，溪言覺得自己占便宜了……不，簡直占大便宜了。

但是，他來招惹干什麼？

以他的條件，一聲令下，并不缺人。

溪言看著他，“你何必呢？”

顧文瀾笑得不正經，“這事兒還得找人。”

氣得捶他一下，轉就走。

——還是被他給扯了回來，“開玩笑呢，你急什麼？”

既然是來求婚……應該算求婚吧，那就得拿出點兒求人的姿態。

顧文瀾說：“我年紀大了，折騰不。”

溪言：“……”

我發誓，你還能再浪個十年。

顧文瀾：“剩下那麼點力，就愿意折騰折騰你，折騰一下以后咱倆的日子，你說呢？”

他說的每句話，那語氣那腔調就好像是在和談說似的，但言語之間，無關風月。這一點怎麼會看不出來？

溪言：“這題我不會，你找別人。”

顧文瀾一只手摟著，右手的手指一下一下撥弄的耳垂，作十分親昵，里說：“我就愿意找你，也只愿意找你。”

已經起了一皮疙瘩，拍開他的手，“能不能不這麼煩人？”

他輕聲笑了笑，乖乖收手，問：“好不好？”

好不好？

你當這是在過家家麼？

偏著臉似在沉思，冷淡的線勾勒出臉上清麗文雅的廓，他覺懷里暖呼呼的，懷里的人綿綿的，抱著還舒服。

不知道多久，面緩和了些許，似乎有所容，說：“隨你便吧。”

顧文瀾揚，“怎麼能隨我的便？這是能隨便的事兒麼？”

試著掙扎了一下，這回輕易掙開他的手臂，“你賣乖。”

他倒沒再摟過去，拉住的手，低聲說：“那我找個時間再過來？見見你父母。”

嗯一聲。

似乎一點留都沒有，話說定了就要上樓，被他抓過來抵在車門前吻得頭昏腦漲，他就跟擰了開關似的攻城略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掃得徹底。

他看著素白的一張臉漸漸泛紅。

溪言進單元樓大門之后，沒有直接上樓，一樓的樓梯燈壞很長時間了，站在幽暗的樓梯口，過鐵門的間隙看外面。

他沒有立即上車走人，彎腰進車里在車座上掏了煙出來叼里點上，煙霧在寒氣中裊裊娜娜，似夢似幻，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那煙很久才燒盡，他上車，走了。

……

溪言一直拖著這事沒和爸媽說，主要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事后確實覺得自己草率了些，但仔細想想，一直以來一上他，做的哪件事不草率？

多這一件也無妨了。

后來某天吃完晚飯，趁一家人都在，簡簡單單一句話，把事代了。

說：“顧醫生說，過兩天來見見你們。”

李家二老皆是一愣，“顧醫生？他來干什麼？”

溪言：“求親。”

朱木蘭馬峰：“……”

李溪宇蘋果掉地上，滾到姐腳下，撿起來重新放回他手里。

朱木蘭坐了過來，有些激，也有些疑，“不是說沒了麼？”

溪言握著水杯，杯壁溫熱暖手，說：“又有了。”

老李問：“怎麼又有了呢？”

李溪宇笑著說：“爸，您不懂，談這事兒就得是飄著的，跟我的斗志一樣，忽明忽暗，忽有忽沒，一閃一閃的多刺激。”

老李恨不得死他，他哼笑，“你說錯了，不是跟你的斗志一樣，是跟你的智商一樣。”

李溪宇：“……”

溪言和顧文瀾之間不太打電話。

對于顧文瀾來說，一他工作忙，沒時間，二則他對電話有抵心理，一般他接電話百分之80是醫院的急診通知，他現在看手機就跟看余孽一個意思，隨時想滅了它。

溪言也不太主打電話，平時許攸給打得最多，嘮嘮叨叨的說半天。

那晚之后，兩人就打過一次電話，主要說他求親的事。

他的意思是，找個時間先扯證，婚禮明年再辦。

醫院里事忙，他扯證都得看看什麼時候能撥冗，所以能盡快就盡快一些，溪言想想覺得能理解，就同意了，反正遲早的事。

期間倒是給許攸打了個電話，把消息跟說了一下。

許攸的震驚之從手機那頭傳到這頭來，震得耳朵發麻，顛來倒去就三個字：“厲害啊！”

溪言也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顧文瀾怎麼想的，大概真的想找個人……過日子。

這晚，顧文瀾終于又給來了一個電話，他說：“李老師，明天我就到府上登門拜訪。”

溪言拿著筆批改作業，聽完輕聲應道：“嗯，知道了。”

半晌，他說：“就這樣？”

問：“還要什麼？”

顧文瀾在那頭輕笑，“你說你談過無數次，就你這態度這反應，我怎麼覺得這事兒的可信度有待商榷？確定實事求是了麼？”

溪言：“……我每一次都這個態度這個反應，他們可喜歡了。”

“那為什麼最后都分手了？”

“我喜新厭舊。”

“是麼？”他輕哼，“你贏了。”

“……”莫名笑出聲。

兩人的事終于驚了李主任，李主任再次把顧文瀾招進辦公室，對著他好一番審視，顧醫生一副清閑的模樣，任他看個夠。

李主任坐下來，“你小子怎麼想的？真喜歡那丫頭？”

顧文瀾放下茶杯，“不喜歡我娶回家干什麼？”

“我告訴你，”李主任一臉正，“那是我侄，親侄。”

“嗯。”他應道。

“你要是敢讓一點委屈，”他拍桌，“逐出師門！”

“謹遵師命。”他笑笑。

周日上午，顧文瀾大袋小袋的提著上李家，人還在路上。

這會兒，李家已經跟過年似的了。

朱木蘭跑進兒屋里，轉了一圈，擺飛揚，“你看看媽媽這好看麼？見顧醫生不失禮吧？”說完眉頭一皺，“你怎麼還穿著睡呢？”

溪言桌上放著筆記本電腦，十手指把鍵盤敲得響亮，“媽，周一我有一節公開課，給我點時間備課件，你稍等一會兒好麼？”

朱木蘭嘆氣，“備課備課，整天就知道備課，現在都什麼時間了，你有那麼忙麼？晚上弄不行？非得在這兒個時候？”

溪言敷衍地應著，“不忙不忙，我快好了。”

接近中午12點的時候，顧文瀾終于抵達李家樓下，事先還給打了個電話通知了一聲，省得他忽然現打一家子的節奏。

溪言說：“需不需要我下去接你上來？”

“下樓倒不用，在門口來迎接我就。”

“那你上來吧。”

溪言掛了電話，一出來聽見廚房里傳來炒菜的靜，李溪宇照著鏡子從屋子里，手一下一下抓著頭發，看起來應該是噴了發膠定型。

剛到門口就聽見門鈴在響，開防盜門的一瞬間就跟做夢似的，看見他沖自己笑了笑。

顧文瀾打量了一眼，說：“睡好看。”

溪言一臉淡定，“……忙忘了。”

他走進來時，握了一下的手，涼的，他附耳道：“很張？”

推他，“我自己家里，張什麼？”

兩人一進屋，對上屋子里三道殷切的視線……

顧文瀾即刻反應過來，先笑著打招呼，“叔叔阿姨好，初次見面，我是顧文瀾。”

朱木蘭一馬當先，走了過來，“顧醫生吧？經常聽我們溪言提起你。”

溪言：“……”

就那晚提過一次好麼？

老李同志手里一個青花瓷杯，笑得十分愉悅，暗嘆：“不錯不錯，真不錯。”

李溪宇抓頭發，“爸，我覺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老李瞟他一眼，頓覺不堪目……轉頭笑臉迎上去：“文瀾啊，來，請坐請坐。”

老李話多，找個人坐下來就能聊一整天，容主要圍繞他的教師生涯里的那些偉績而展開的一系列枯燥無味的談話。

顧文瀾耐心出奇的好，配合得風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