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醒過神來,便忙上前,千恩萬謝,又留秦晨吃飯。
秦晨一路走來正有些口,手之后,不覺也了,何況他心底還想見識那“擅賭”的老人家,當下便順勢答應。
當下陳叔自去安排,先把謝張兩個捆好了扔進柴房,又眾莊客們先各自散了,不提。
且說秦晨見人都退了,才悄悄地對云鬟道:“哥兒,你說的那老人家,就是方才的陳叔不?”
云鬟含笑搖頭,秦晨心難耐,便央求說道:“我今兒好不容易空過來一趟,給縣老爺知道了,我還擔著大干系呢……你可務必我見到真神才好?”
云鬟正躊躇要如何跟他說實,卻聽青玫小聲道:“方才……多謝秦捕頭救命之恩。”原來青玫驚魂未定,此刻才緩過神來。
秦晨回頭笑說:“不過是我分之事罷了。”
這會兒,忽來福捧著一過來,道:“秦捕頭,大小姐,這個怎麼置?”
秦晨跟云鬟雙雙看去,卻見來福手中拿著的,竟是謝二方才行兇時候所用的匕首,刀刃雪亮,柄上有幾道崎嶇纏繞的花紋。
青玫一見,忙轉過頭去,子微微發抖。
云鬟知道仍是心有余悸的,便拉住青玫,悄聲歇息。又聽得后秦晨道:“這個給我就是了,回頭我把這兩個扔進牢,審問的時候也好做個證。”
不多時,陳叔準備好了酒菜,便請秦晨席,秦晨吃了幾杯酒,十分喜歡,就把來“拜師學藝”之事暫且拋之腦后。
誰知酒過三巡,后院忽然鬧騰起來,陳叔忙去查看,卻驚見兩個守著柴房的莊客被打倒在地,原本捆綁在房中的謝二張奎兩人,竟已逃了。
陳叔著急起來,細詢莊客,才知道是老程去而復返,伺機竟救走了兩名同黨。
秦晨聽說,也自悔大意,然而他生樂觀,當下便只說會人緝拿,又勸陳叔不必憂心就是。
天將晚,秦晨吃的微醺,陳叔人備車,送了秦捕頭回城。
因經歷了今日之事,那些莊客們再無二心,又自發起來,每日巡邏,竟把素閑莊看的鐵桶一般,務必謝二等不敢再覬覦分毫。
而對云鬟而言,要憂心的卻并不是謝二等人,——事實上,云鬟本來并未以謝程三人為意,只因在記憶中,這三人雖然曾來過素閑莊,可卻不曾翻出大浪來,而在青玫出事、大病一場醒來后,這三人已經不知所蹤了。
所以此番竟在這三人上耗費這許多神,只讓云鬟有些意外罷了。
且這數日暗中回想,也想起前生種種細節,譬如在這三人來到莊上之后,陳叔每每地憂慮不樂,青玫面對自個兒的時候,也常言又止,暗中垂淚。——自然是因為這三人的企圖跟今世一樣,只不過陳叔跟青玫兩個,都不肯對云鬟罷了……畢竟不過只是個稚齡孩而已。
眼見記憶中青玫遇害之日、近,云鬟無端有些張,這幾日,一再叮囑青玫,不許私下出莊子,晚間也要陪著自個兒同睡。
青玫只當是因為謝二等人的緣故,因此也是言聽計從,不曾違逆。
而這一天終究來到。
早上,忽地有個鄜州城的人來到,傳了秦捕頭的口信。
原來這幾日秦晨率人日夜搜捕要犯之時,自也留心謝程等人,這三人竟也大膽,此刻尚不曾離開鄜州,正給秦晨撞了個正著,一場圍捕之下,重傷了張奎,目下押在牢中,老程跟謝二兩個因張奎掩護的緣故,便又逃了。
云鬟聞聽,不以為意,只把陳叔喚來,問道:“來福哥哥那邊兒都安置妥當了麼?”
陳叔回道:“大小姐這兩日一再囑咐,我如何敢忘呢,今兒一整天,老李頭他們都跟著來福兒呢,保管寸步不離。”
云鬟點了點頭,陳叔問道:“只是我不明白,大小姐這是何意?”
云鬟笑而不答,陳叔因見識過的行事,知道年紀雖小,自有章程,當下不再追問。
而云鬟之所以如此安排,不過是因顧忌前世之事罷了,雖疑心青玫之死另有,來福也似個可靠忠厚的好人,可卻畢竟并無十足把握如何,故而云鬟只兩方下手,一面兒是看住青玫,二來卻讓陳叔安排人看著來福。
倘若來福是兇手,被人寸步不離的跟著,自然無法手;倘若來福不是真兇,有那幾個人跟隨左右,自也是個見證。
天越發暗了,云鬟靜坐片刻,忽覺眼前一道白,凝眸看時,卻見院子里樹搖影,竟是起風了……了天,似要落雨。
莫名地,云鬟忽覺得心跳加快……這一幕場景,這般悉,連那種森不祥的氣息都一般無二。
云鬟放眼廳,見青玫不在,忙問道:“青玫呢?”
小丫頭珠兒道:“姐姐方才說上倦了,回房去睡,不用去,晚飯也不吃了。”
云鬟怔了怔,頭有些發干,卻不肯就信,才要那丫頭去看,轉念一想,自個兒站起來,便往青玫的房間而去。
風颯颯,竟帶一涼意,且卷著山雨來的氣息,云鬟匆匆來到青玫房間,推開門,走到床邊兒……果不其然,空空如也。
云鬟倒退一步,耳畔地仿佛聽見雷聲,如真如幻。珠兒見青玫竟不在,因自言自語道:“好生古怪,不是說要睡的麼?又跑到哪里去了不?”
云鬟一言不發,轉出門,一邊兒匆匆吩咐珠兒:“速速去陳叔,召集莊客們,還有……來福……”口中說著,一步出門,抬頭時候,忽然見前方晾曬著一件兒裳,正是青玫的舊,在風中飄搖扭曲,變幻出古怪的姿態。
此刻云鬟心中想:可見青玫離開的匆忙,連裳都不曾收起來。
云鬟掃了一眼,雙腳雖仍往前而行,雙眼卻盯著這件兒舊裳,頃刻間,眼前所見,是青玫的裳,卻并不僅僅只是如此……
仍是在葫蘆河拐彎的楊樹林中,仍是睜大雙眸倒在地上的青玫,衫不整,慘烈駭人。
那本是云鬟最不愿意回想的場景之一,可是此刻,卻覺著有什麼東西……好似被忽略了,但是偏偏極為要,一定要發現才好……
因此強忍著不適,死死地迫自己,目不轉睛地細看,而目所至,一寸一寸從下而上,在青玫雪白的臉上逡巡之時,終究看見——
在青玫左側的太上,有一淤青發紫,仿佛是被什麼重撞到,因頭發掩映,顯得并不起眼。
而尸上也多有傷,且致命傷在前,因此仵作并沒有在意這拇指大小的一塊印記。
云鬟卻微微瞇起雙眸,那塊印記在眼前一放大,一點點清晰,古怪的花紋纏繞,這種紋路,一定在哪里見過。
究竟……是哪里?
不妨珠兒見云鬟只說到“來福”就停了下來,便試探問道:“小姐的意思……可還要來福兒哥哥到場?”
“來福”這名字,仿佛一個引子,呼啦啦把所有相關的記憶畫面在瞬間掀引而出,云鬟猛地睜大雙眸,眸中半驚半駭:印記,花紋,來福兒以及青玫……主要的幾個畫面浮現重疊,——終于看見了,想看見的。